酷月夜巡 每週看戲俱樂部http://review.microtheatre.idv.tw/modules/news/ 我乃文字http://coolmoonintaiwan.blogspot.com/ 這裡只剩我的瑣碎斷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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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篋崩塌下來了，不得不整理。失序的不知是篋櫃器物，還是自己的心？翻到很久很久以前寫過電影觀後感，語言迴路迂折拗晦，難以與世溝通，自己卻還認得。當時唯一看過這篇的朋友--因為也一齊去看了電影—不知使用多少第六感和臆測力去拆解字和字彼此聯結的理由；是一個至今我仍沒勇氣聯絡的舊朋友。

稍稍修改，抄錄下來，算是個紀念—關於北歐導演夏布洛的電影「謊言的顏色」：

螢幕上久久殘置，男主角錐心疾首的自咎的臉，然觀看者如我，卻感到一陣不知所措的尷尬。

也許觀眾心理，天生就是偷窺而嗜血的。這麼一群烏合之眾，付錢聚集圍攏到犯罪現場來，卻看到一個不確定到底殺人了沒的兇手，一點兒也不顯得可惡，還深深陷入心靈的自我折磨—對觀眾來說，這根本算不上什麼懲罰！

作為罪行的全程旁觀者，理應義憤填膺，藉犯罪者形跡敗露受盡報應，情緒得以一氣宣洩，結果全撲了空，心中已經怪不舒坦；還偏偏要見證導演以特寫鏡頭紀錄下男主角誠懇無比痛苦扭曲的表情，一下子把螢幕外的我們全比了下去，因為我們不夠痛苦，所以我們不夠高貴，瞬間我們成了啞口無言的道德輸家。

也許為了有別於好萊塢電影，導演不願將觀眾情緒直接勾引。熟知我們的口味被豢養得那麼重（被現實也被好萊塢，更別說霹靂火），我們沒為劇中人的罪惡感感動，倒是像被導演本人濃鬱如北國之霧般的焦慮感給弄得惴惴不安。

夏布洛擅長小鎮世界，世外桃源的小鎮就是知識份子對世界的縮圖。檢查體系濃縮到一小間警察辦公室，可疑嫌犯就在兩三百戶居民當中。小鎮世界被整理得清潔美好，街道有秩序，住宅不特別豪華卻溫馨。主角翁擁有雖非揚名立萬卻受人尊敬的職業，感性和理性兼備的生活，靈性和肉欲都滿足的伴侶，還有，合法的性行為。

星期天早晨，畫家和醫生在床上享用健康而慵懶的早餐，享受夫妻間再合情合理不過的擁抱。畫家雖很久不畫人像了，但藍色的風景畫正掛在室內適當的位置上……。

這個自給自足的小世界，不應該放逐於世間惡質的染缸之外嗎？

但是一樁謀殺懸案發生，一夕之間，敦睦可愛的鄰居生出唾棄鄙憎的嘴臉，視你為牛鬼蛇神；即使你從來不貪婪、不說謊、不忌妒，一夕之間，罪惡的念頭仍會突如奇然擄獲你。以你道德的潔癖，把肉體封鎖在無菌的平淡生活中，但罪惡還是不招自來，並非鎮外兇神惡煞入侵，而是來自內裡。

所以有沒有真的犯案殺人、什麼駭人聽聞的手段、如何慘酷的後果都不重要，僅此一念；僅此一念，就足以教那些高雅之士、小資產階級知識份子，對人性善惡的平穩性念上顛仆跌倒，因而痛哭嚎啕了。

走出戲院，我盤旋著一個古怪的念頭：為什麼一個高貴的電影，沒能使我們變高貴，就算只是一瞬間？我知道我們繼續回到現實，繼續市井小民每天在生活中耍著小賊小賤以求生存，繼續面對每天電視中的貧嘴賤舌耍白癡亂嗆聲，繼續我們誠實地被娛樂著，繼續我們被麻痺半甦醒直到告別人世。

螢幕上那個痛哭的好人，小賊小賤不屑為之，大奸大惡無緣際會，即使一生自矜自律，終也不過算是個罪惡的預備犯而已。沒有救贖，沒有超越。我們的好人呼呼如狂，質問自己謊言的顏色是什麼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