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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11-06 00:42:35| 人氣143|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我的預備哲學家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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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大學區尋找一家夜黯後的咖啡酒館演出,門口不起眼,黑色調,向下傾斜的甬道,彷彿暗示著一種秘密聚會所。

二樓卻一列地長窗明淨、雨棚悠揚,入夜燈光映著玻璃明亮輝煌。我抬頭仰那間西餐廳--多久了?我不再進去,那曾經溫暖我內心的角落。

另一個送我書的朋友,送我一本志文版的《希臘羅馬神話故事》,那時志文幾乎等於西方譯典的標籤,行文中還有朋友親筆的紅線圈點,是的,那原先是他的書。聽說我在找這書,他毫不遲疑地拿出來:「送你!人人都該有一本。」

我不可置信望著他,因為我三不五時聽他說柏拉圖怎樣怎樣、蘇格拉底怎樣怎樣、亞里斯多德怎樣怎樣,他怎麼可能把一本帶有「希臘」字眼的書送給我?

「沒關係,我已經買了英文版的了。」

我懂他那掩不住自傲的笑容裡的意思,他下一本希臘神話肯定會是希臘原文的。不管他是否百分之百讀得懂,他一定會買到它。我這朋友是這樣的:最值得的東西,當然應該追求。

有一天他大聲向眾人宣佈:哲學是所有學問之上的學問,做一個一等一的學者,應該做哲學家。

在宏願面前,我謙遜地笑笑,沒有假裝,哲學這東西我有點懂又不太懂,我的「哲學概論」低空飛過,修哲概讓我瞭解到人頭腦的限制,我以為我數學這麼好,文學也讀得通,哲學應該沒問題吧。但是,對不起,不通。拿到考卷的時候,我光讀問題,就讀了近十分鐘--搞不懂老師到底要問的是什麼?

同班的超人就讀得輕鬆,這不是用不用功的問題。

一般我們總說:學會什麼?認識什麼?但哲學從認識論--「認識是什麼?」開始討論。對哲學家來說,大概沒有理解「認識」的本質,所有的「認識」到的客體都屬虛妄吧?(瞧我又在漏洞百出地推理了。)

還有我們總是信口說人性應該這樣、應該那樣、哪樣哪樣簡直沒有人性……;哲學會從「到底有沒有人性存在?」開始思辯。

哲學讓我發現青菜蘿蔔各有所好。我好奇什麼是形而上學,我最要好的朋友偏喜歡倫理學,她對什麼是「至善」比較有興趣。

說到這兒我必須感謝當時我們的系主任,他承認我們所有到外系選修課的學分。很多理工科系並不承認文學院的學分,出發點也許善意—他們不希望學生偷懶,找輕鬆的學分混,但這其中隱含一種可怕的偏見:文史學科比較簡單易學。

這當然偏見,我的哲概經驗可以做反證。其實學得輕鬆或艱難都一樣是有理由的,但我們都習慣只在艱困處思索,輕鬆處視為當然。

哲學家說不定就是在人人都覺得輕鬆的地方,覺得艱難、發現有問題的那種人吧?

我的「預備哲學家」朋友,立志哲學以前,顯得比較困惑,在我眼中反而較有哲學家的意味。他和我同系,卻在文學院混熟。兩個理學院學生,經常在文學院撞見。第一次有被偷窺到的心虛,第二次有點兒重逢的喜悅,第三次就認定是同胞了。

每當預備哲學家朋友有什麼思想上的心得,就約我上西餐廳。趁好整以暇治一客牛排的時間:安放刀叉,舖好餐巾,送上一杯美麗顏色的餐前酒,然後沙拉,麵包和湯,然後主菜—-其間有很長的時間可以發表;最後還有飲料,無限延長談興;不斷補添的水,消除長談唯一的後遺症--口渴。

那時我們不可思議地對想法本身,感到興趣。人和人都互相凝視,掏心挖肺,叫別人認識自己,也可以用毫無工具性的眼睛去認識別人。

曾是個風起雲湧的時代,人人都探尋理想,急欲義無反顧跳上理想的列車,把腐敗墮落的給遠遠向後拋去。時代既如此激切,我的預備哲學家朋友,必然也感受到心內如鑼鼓喧天、五雷轟頂般撼動;他找到了新的夢想,熱烈撲上擁抱,現在想來是那麼自然而然成理的事。

坐在同樣的西餐廳裡,我卻暗自懷念,從前那一個謙遜的文科旁聽生。何曾幾時他一躍成為熱烈的哲學信徒,聽他熱烈宣揚他的「學上學」,意氣風發要做「人上人」,對他聲聲口口的「最」與「上上」,我感到有些懷疑。

而他是那麼相信通透哲學之後什麼道理都能通透,連和路上的摩托車擦撞都搬出哲學驗證的方法去吵架。

我問他:「也許那人嘴上辯不過,內心卻充滿屈辱和憤怒!那你還是沒有真正改變他什麼吧?」

「那是他太笨,不懂得服膺理性,在哲學上不予討論。」

預備哲學家還跑去向地質系教授辯論,說哲學比任何科學都基礎,也更高深。教授基於對「理性」的尊重,想必不會在思辯論的戰陣上輕易棄權,但鑽研科學一輩子的某教授,「感性」上難道不曾想要「不予討論」嗎?

「我這是在勉勔他耶。」我的預備哲學家朋友義正地說。

我比較服膺「感性」,所以聽從心底「不必討論」的聲音,那可能是我第一次對他沒有「言無不盡」。後來我離開學校,少有機會再上那西餐廳飽食精神和口腹上的雙重饗宴。我聽說預備哲學家,回去和他大辯哲學和科學哪「最」高明的教授那兒,幫他出野外,也沒來得及問他,是否找到什麼新根據了?畢竟在那年紀,想法做法一夕間大變特變,也不是太少見的事。

他去花蓮縱谷做地質調查那陣子天氣特別詭怪,秋颱來去又折返,折返又復回。我聽到他遇難的消息時,正泡在澡缸。一邊盡力掩飾水的回聲,一邊想起關於靈魂的說法。浴室內空氣突然顯得曠寂、冰冷,我不由得起雞皮疙瘩。

我沒有翹課去他的告別式上見他最後一面,我想我是個在世故上不及格的人。我也沒有再去那家樓上西餐廳,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那個角落是屬於他的。

已經多久了?我不再為意義或價值的問題所困擾。什麼行業最有前途?什麼工作最需要智慧?怎樣去活的人生最有意義?社會為什麼要改變?我都不再問這些問題。說不定有天,我會回去我們的西餐廳,而不害怕新的記憶淹蓋舊的。

如果我的預備哲學家朋友還活著,我想他一定會明白:「最」和「上上」沒有意義,我們大部分人將成為平凡的人,把平凡的一生獻給天地。凡庸才是真正的主流,只是歷史沒寫。

藝術家或哲學家我們都成為不了,我們成了我們自己。


台長: 酷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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