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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3-31 13:49:41| 人氣278|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讀書劄記】太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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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輓歌》(Elegy for Iris)
by John Bayley
李永平/譯
天下文化

這是牛津大學教授John Bayley寫關於英國重要思想家暨女作家Iris Murdoch 的真人真事,後者至少出版過五本哲學著作、廿六本小說、六個劇本、一個詩集(自南方朔先生之序),她是前者的妻子。

不可否認我從電影《長路將盡》(Iris)溯讀這本原著,當我讀到原著中對Iris的初印象的形容,簡直大吃一驚,在John Bayley筆下:毛毛雨天氣,34歲的Iris女士披著一件老舊橡膠雨衣,騎著嘎吱嘎吱作響的老爺腳踏車,吃力、慢吞吞地、騎經他的窗前,臉上有著「一頭公牛」般的神情…!這和電影中青春無敵的凱特溫絲蕾(Kate Winslet),金色短髮在陽光中閃爍,腳踏車從青坡上一路溜滑下來,隨蹦出一串暢快、開放心懷、無憂無慮的笑聲——同樣叫我印象深刻——情調真是大相逕庭!

但這皆無妨礙作者對一見鍾情式癡心妄想的細膩針見----他以為這是個沒有過去,也沒也未來的女人,是一個專為他出現的符號,一個「單純的精靈」;她不可能吸引任何男人—以雌激素的方式,除了他John Bayley以外。

不知道為什麼,讀這本書的時候,我不停地想到一種流行說法:「我實在太愛妳了!」事實上這是一句不合邏輯的的話。愛到底是天長地久的廝守或是電光火石的一瞬?愛到什麼程度叫做太愛?是主觀地付出者認為太多就叫太愛,或客觀地接受者覺得超出需要叫做太愛?除非愛有標準的容量和型態,否則多少愛叫做太愛呢?而除非愛是無時無刻不變化質量之物,否則何時刻起算的愛叫做太愛?

對於自認獨特的兩個人,如果將其特有的交集方式,和相濡以默、與時俱進的生命歷程,率爾斷定為「愛」,說不定當事者還覺得是侮衊;就像在John Bayley眼中,無法將Iris和其他阿茲海默症病人做同一化看待,不能與「病友親屬」交心。

太愛雖不可能,但追問愛的本質,若說愛由於心靈相契,那麼當愛人的心靈終止輸出時,愛是否隨之停止?若說愛是情義,那麼為何獨獨對彼情深意重?如果說愛是一條漫漫長路,隨著生命成長、變化、反芻和調整,那麼John Bayley對Iris的愛,因為Iris的痴呆,是否到了一種絕無來路的境地?

《輓歌》就是這樣一部對愛的自省。John對Iris的凝視,從陷入情網的不真實期待,慢慢調準對焦,結為連理後(事實上他永不知她決定嫁給他的神秘內在理由),這個焦距不斷在調整著,在每一個維持獨立、孤獨又親密的時刻,時遠而時近。特別他所迷戀和崇拜的,是個心靈常出走虛構裡創作的小說家,他對她的凝視也自然出入於生活中的她與她創造的世界之間。及至這顆世所罕有的活潑頭腦蒙塵後,他仍繼續凝視,舊的回憶和新的經驗不斷滲入,反覆焠煉「愛」的形狀—除了愛我又想像不出其他字眼。

有些謎題,Iris已經永遠不能回答,他必須獨自探索。他所深愛的那個女人,在每個回憶和似曾相識的手勢表情之間,與他重逢。晚年陪伴她航向黑暗的過程,他得以有距離,得以反覆檢視:愛的航經之徑。

John Bayley似乎拋棄了小說的結構、技巧、情緒的砌造,材料信手即拾,娓娓寫來。不成比例的第一部,以過去為主交織愛的心路,如同末章的第二部是日記體的現在;就算Iris再已無法以智性陶養愛情,作者還是能從中發掘,愛的新形貌、新溫度……。年輕妻子Iris六歲的John,也許內心早預感將目睹Iris的生命盡頭,只始料未及,在不得不翻變愛的交換型態,再滋育凝視對方的能力的同時,作者也在探索自問:如何愛?為何愛?檢視愛的點滴長路,寫下長詩般的絮語,也使得不習慣深思的我們對愛想像得更深、更多。

照Jogh Bayley所言,Iris幾乎不讀當代小說,Jogh Bayley本身教授古典文學,或許因此這本書的感情,屬於典雅雋永、毫不追趕流行的那種。許多地方都能見到一個習慣深思的心靈,如何閱讀生活與人事,在一般人囫圇吞棗而過的地方,敏銳的心靈不會放過。閱讀流暢如乘輕舟之際,忽爾想起這並不是一本好看的「小說」,而是一部貨真價實的「病誌」時,驚而惻然得不知如何是好。


台長: 酷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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