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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eams (breathe/don’t breathe) of Home ＆
The Beginning or the End》
首演：2004年1月9日
牯嶺街小劇場
創作/演出：Marilyn Arsem

「原創世界的神秘氣氛」這句話是我從John Bayley的《輓歌》（《Elegy for Iris》，李永平譯P.25）中看到，一讀到就驀然想起Marilyn Arsem在台北小黑盒子劇場裡兩齣小戲。

一場始終飄著魚腥味的戲，讓我墜入非現實的世界裡，我夢見一群走失自己靈魂面貌的人，從麥當勞、肯德基、鬍鬚張、三商巧福、晶華酒店走出來，都穿著Nike、Adidas、ATT、Prada、LV，都對湯姆克魯斯、妮可基曼、王菲和謝霆鋒的事如數家珍，比對隔壁鄰居還熟；這麼一群自認與眾不同又其實相似的人，通通湧入一棟老警察監獄改裝的建築裡，坐進黑鴉鴉的地下房間。

宛如死神的老婦人立在唯一的一盞燈下，從腹中生出一尾暗紅鱗的魚--這是哪個誰的模樣？我又該是哪個誰的模樣？

接著大家一起夢見了家--我們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但家裡女傭或主婦卻徹底發瘋了：和南門市場買來的鮮魚一起游泳，魚睡在搖籃裡，鮮血注滿酒杯，染紅桌巾，假髮桿進麵皮放進烤箱。她以為上帝也不過一名外科醫生，和女人的裁縫天份一致—於是魚有了腳爪，整形加翅膀。

死人骨骸是她的軟墊，她把肉身埋入，床下躺著死神。桌底下鑽出個小女孩，把四大盤巧克力色肉鬆，一點一滴饞蝕，這是開始也是結束……。

當麵粉被無情拍打，燈光下揚起白煙，我漸漸覺得那不是麵粉，而是施了妖法的灰塵，讓最尋常的都變成不尋常，讓平常睡覺吃飯的地方變成煉獄。在我們真實社會裡，變成屠夫的情郎不也把和情人和朋友共進飲食一起同居坐臥的地方，變成屠宰的場所？所以啊，人性中的殘忍並不需要特殊的刺激或異化，只是深深睡眠於本性，一驚醒就可以立刻揮別年積月累的記憶和殘情，發酵膨脹煮開沸騰……。

看見了嗎？一隻小黑蚤吱吱跳笑：看見剝除去adidas和Nike、Nokia或Motorola以後的人們，其實是什麼模樣了嗎？所有的人都冷漠地搖搖頭，表示不知道或者不同意。反正沒有人慷慨激昂。

「原創」？大家點點頭，「藝術」？大家點點頭，在尋常的空間裡，闢出這麼不尋常的角落。但如此純粹的創造，竟使人們難以慷慨激昂。日子依然惶惶恓恓，幸福指數不曾增加。我在巷口在轉角的街口看見一隻貓，到美術館看到一幅畫，哪樣對我的影響比較大，我不知道。

現代藝術講究「原創」，就算藝術家不再能生產出什麼原本沒有的東西，但是把原有的以特殊的方式組合或看見，也就變成了一種「創造」，突破賞心悅目的藩籬，也被認可為「藝術」。但如此講究原創的現代，有多少人能靠著「原創」為生？Marilyn Arsem在美國大學中教書，若非如此，我實在難以想像一個人如何靠著單純地製造「原創世界的神秘氣氛」而得到社會的供養。社會真心讚賞「獨一無二」嗎？還是歡迎一枚枚定位清楚的螺絲釘？

別再胡思亂想了，看完戲後大家約好，一起去麥當勞或吉野家吃吃東西吧；開始有人抗議不要吉野家要越南東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