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們三個商量一件事，」下午，阿底看我們三個坐在一起，走過來開口：「你們三個誰都好，其中一個答應我就好。」
「幹嘛？」亞歷好整以暇的問。
「誰家可以借我住？」阿底的表情很嚴肅。
「借你住？」里德呆呆的盯著阿底。
「嗯，」阿底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借住一陣子，我找到房子就搬出去，拜託。」
「等等．．．等一下，這是怎麼回事？」我開口：「你要幹嘛啊？」
「找房子搬出我家。」阿底乾脆的回答。
「住得好好的，幹嘛搬？」里德不明究理的問。
「才不好，你知道我忍多久了嗎？現在已經沒有讓我繼續待在那個家的理由了。」阿底輕描淡寫的說。
「那是你家耶，住在那裡需要什麼理由？」我反問，雖然他家問題很多，可是畢竟是一家人啊，我心裡這麼想著。
「對你而言也許理所當然，但是對我而言，我恨不得能越快離開越好。」阿底說，目光緊盯著自己的運動服外套。
「別傻了，」許久沒說話的亞歷突然開口：「你才幾歲？未滿十八歲，在外租房子是要監護人同意的，不然誰敢租房子給你？」
「．．．。」難得的，阿底沒有大吼大叫反駁亞歷，他只是安靜了好一會兒。
「阿底．．．」里德拍拍他：「沒事吧？」
阿底輕輕的搖搖頭，忽然，他抬起頭來，用一種求救的目光望著亞歷：「那我又能怎麼辦呢？我真的．．．沒有辦法再待在那裡了．．．」
第一次看到阿底這樣的我們，都嚇了一跳。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啊．．．
我才正想開口問個明白，上課鐘就響了，阿底沒再多說什麼就回到他自己的座位上，里德對我聳聳肩，也回去了。
而亞歷，卻盯著阿底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才慵懶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講台上的歷史老師講古講得渾然忘我，我趁機寫了張紙條，摺成紙飛機，瞄準阿底丟去──
紙飛機不偏不倚的敲中阿底的頭，他愣愣的回頭，看了我一眼，撿起紙飛機，攤開。
『 究竟怎麼了？你要說啊大哥，
我回去問我爸媽，我想住一陣子應該ＯＫ，
可是你得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
我在紙條上寫了這麼一段話，我看見阿底猶豫了一下，才下筆，然後紙飛機又被拋回我這裡，攤開，阿底亂亂的字擠在紙上，我讀了起來。
『 原因我會告訴你，但不是現在。
住你家的事就先謝了，我會盡快找到新房子，
對了，有沒有想看什麼漫畫？我要去租。 』
昏倒．．．！都什麼狀況了，這傢伙居然還想租漫畫！？真不知該說他是單純還是蠢。
『 好啦，記得給我把事情交代清楚就好。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想漫畫．．．
還有亞歷不是說未滿十八要證明什麼的嗎？
你確定你能租嗎？錢呢？ 』
這次過沒多久，紙飛機就被拋了回來。
『 是那樣沒錯，法律是那樣規定，
但是鑽法律漏洞的也大有人在吧？
為了錢，很多違法的事，
大家還不是會拼命去做？
你說的問題，我都有想過，
可能會開始半工半讀吧，
其他的，等國中畢業後再做打算。 』
看完，我不知道該怎麼回他才好。
對阿底而言，這個世界就是這樣？
放學的時候，剩下我和阿底走在回家的路上，亞歷原本也想跟我們一起走回家的，但是上個禮拜他才翹過一次課，所以只好作罷。
「小圖，我不是說要告訴你原因嗎？」快到我家的時候，原本一直沉默著的阿底突然開口。
「嗯，」我點點頭：「要不要去那裡走走？」
我指了指離我家步行不用兩分鐘的公園。
「好。」阿底也點點頭。
公園裡沒什麼人，只有一些附近的阿公阿嬤三三兩兩的散著步，也有一些媽媽們會推著嬰兒車或牽著小孩出來玩。
我和阿底坐在盪鞦韆上，遠遠的，依稀可見太陽下沉以前的最後一抹霞光。
「．．．我爸他啊，終於把我媽打跑了。」阿底開口打破沉默似的說。
「啊？」我愣住：「打跑了？」
「昨天晚上，我媽就離家出走了，」阿底的口氣像在說別人家發生的事似的那般無關緊要：「她有留信給我．．．你要看嗎？」
「方便的話。」我說。
「沒什麼好不方便的，」阿底把口袋裡，一張佈滿皺摺的日曆紙遞給我：「反正不會再見面了。」
我看了看阿底，他的表情實在讓我不忍心安慰他，深怕一說了些什麼，會讓他更難過。
小心的攤開那張日曆紙，躍進我眼裡的是有些雜亂卻不失娟秀的字體，應該是阿底的媽媽在匆忙之中急急寫下的吧．．．
『 對不起。
媽從來就不是個稱職的好媽媽。
而現在，我所做的這個決定，
更加顯現了我的無能和自私。
我要離開這個家。
婚姻，原本應該是一個女人的幸福歸宿，
但如今，這場婚姻帶給我的，
只有數也數不清的傷心，還有傷痕累累的回憶。
這幾年下來，我能夠在這個家待到現在，
是因為有你。
看著你一天天的長大，
是我在這場婚姻中，
唯一得到的珍貴寶物。
謝謝你，我的乖兒子。
也許這是最後一次叫你了吧。
我要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
過我自己的生活。
對不起，
媽好自私，對不對？
這一走，茫茫人海，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見面，
但不用擔心，我們母子連心，
我願意相信，某一天，在某個地方，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自己要照顧好自己，功課也要加油。
告訴你爸，離婚協議書我已經簽好了，就放在小茶几上。
再見。
對不起。
愛你。
媽 ╳月╳日 ＡＭ４：４４ 』
看完，我沒說話。
「她什麼也沒留，甚至連我外婆那裡也沒有半點消息，大家都急得要死，除了那個混帳，」阿底咬牙：「他根本就不配當我爸爸！」
我還是沒說話，阿底的媽媽一定痛苦得無法忍受，才會決定拋夫棄子，離開這個家庭，但是，她又能去哪裡呢．．．？
「反正我媽走了也好，至少不用忍受我爸的毒打了。」阿底說。
我猶豫了好久，才終於又開口：「回我家吧，我爸媽應該已經在家裡了，啊，還有我妹，超級小大人的．．．」
「謝謝你，小圖。」
用微帶鼻音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話，阿底這麼說著。
×╳ 那是一種，無力到極點的聲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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