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中國人的過年習俗,不能不提到「麻將」,除夕晚上圍爐後,再打四圈麻將試試手氣,是很多中國人家裡過年常有的活動,但對我來說,麻將還有另一層家庭意義。
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們家裡就打麻將,主要是因為爺爺、奶奶愛打,最常打麻將的成員是爺爺、奶奶、媽媽與姑姑,偶爾爸爸與姑丈也會輪替上場。我記得我很小的時候,就站在搖籃裡看大人打麻將,其他小孩子都睡了,只有我站在搖籃裡乖乖看他們打麻將,這是很有趣的童年印象。
麻將在我小時候扮演重要的家庭連繫功能。那時候還是戒嚴時期,打麻將不像現在這麼公開,大人要我們稱打麻將為「聊天」,以免被警察竊聽;有時候麻將打到一半,有人來敲門,爺爺還會用報紙蓋在麻將上。這種情形現在看來很好笑,即使在當年我也覺得大人為什麼要那麼緊張。
我常常會打電話給姑姑,問他們周末要不要來「聊天」,意思就是打麻將。姑姑一家人以前一周會來二、三次,我們上小學後,姑姑改為每周末來一次。我跟弟弟一向很喜歡姑姑他們來家裡「聊天」,因為姑姑會帶三個小孩來,大人們打麻將,小孩則玩得不亦樂乎,還記得我們小孩一起去抓蚱蜢、釣青蛙,在家裡玩「兒童樂園」的遊戲。
直到現在我們五個小孩的感情還很好,而且五個人加起來,我排行第三,上面有表姐、表哥、下面有表弟跟我弟弟。無論做什麼事,從大的或從小的來算,我都有分:比較危險的遊戲,只有大孩子才可以玩,我可以去玩;氣球不夠分,先讓給小的,那我也有,我喜歡當中間的孩子。嗯!好像扯遠了。
小時候,爺爺、奶奶體力都很好,一打就是八圈,大概四小時左右,然後吃完飯再打,雖然大人打麻將,可是吃飯一點都不含糊,玩累了也有好東西可以吃,爸爸不喜歡打麻將,只有在三缺一時才加入,不過他喜歡扮演聖誕老人,老是買一些新奇有趣的東西給小孩子吃。我的童年記憶是與這一切連在一塊的,愉快而豐富。
我記得有一年颱風天,姑姑到我們家裡打麻將,外頭風聲呼呼作響,家裡的大人可是專心打麻將,即使停電了,就在桌上點著幾根蠟燭,方城之戰還是可以繼續,不一會兒陽台淹水了,就快要滲進屋內,大人才暫時停下來。我跟著爺爺在陽台上把水撈出去,一不小心還被碎玻璃割傷小腿,至今腿上還有一個淡淡的疤,每次看到這個疤,都會讓我想到全家聚在一起打麻將的情況。
其實我們家裡打麻將一向是娛樂重於賭錢,更重要是陪老人家休閒,想想我們基本檯才20元、加一檯10元(最近幾年才漲到30、20元),打四圈下來能贏二、三百塊已經不錯,能贏到五、六百塊就算手氣很好。對爺爺、奶奶來說,贏錢的感覺比實際贏來的錢還重要,每次他們贏錢,看到我們輸錢,奶奶都會問我們輸了多少,再把他們贏來的錢又塞給孫子。
我很喜歡跟爺爺、奶奶打牌,看他們平常一付無精打采的樣子,一上了牌桌就全神貫注的模樣,就覺得麻將真的讓老人家重新活了起來,平常一下子就喊累的奶奶,一打牌至少坐二小時不會累。有時候跟奶奶聊天,聽她說他們以前的故事,或者聽爺爺奶奶鬥嘴,都讓我瞭解很多我上一輩、上上一輩的歷史,我的祖父母也都曾是歷史事件中的一份子。
聽奶奶說,以前爸爸、姑姑都還在唸書時,那時家裡很窮,爺爺當教員的薪水只剛好夠一家人生活,爺爺都是靠跟同事打點小牌贏來的錢,當做給孩子的零用錢,原來打牌曾經這麼有功能。我們家打麻將的規則是爺爺定的,有些規則跟外面有些差異,這都是有典故的,我們也只用當年爺爺留下來的那副老麻將牌,上面的顏色都有點褪色,但這副牌很有靈性,別的牌玩起來都沒這種感覺。
爺爺、奶奶相繼過世後,我們就很少打麻將了,姑姑雖然一、二周還是會來一次,但待得沒以前久,我們也不會跟外面的人打麻將,因為那種感覺全然不同。最近幾個月,姑姑提議她跟姑丈與我爸媽每次也來打四圈麻將,以免大家無事可做,又可避免老年痴呆症,那副老麻將牌才又被重新拿出來。
今年過年我們年輕一輩也在家打麻將,這是一年多以來我第一次打麻將,好久沒打,一時連拿牌的順序是順時針還是逆時針,大家都搞不清楚,表哥還帶他女朋友來家裡學習打牌。我們一邊打,一邊說著爺爺、奶奶以前打牌的趣事,彷彿又回到過往那種熱鬧的歲月,這是我們的過年活動,也是一種懷念先人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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