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下灰色,輕易的,在支解的體位們慶祝自己的葬禮前。我穿著黑色,把眼遮蔽,用手摸天空。天空無所不在的感覺,讓我以為密閉的燈光只是一種消極的象徵。在消極的象徵裡,睡著的搖滾樂手,熱血的戰爭機器,分隔式的排列在我黑色的衣服裡。我穿戴著他們,用樂觀的態度喝下一杯沒有溫度的毒藥。它讓我有了無感的感覺,因此我迫於殺戮,迫於區別生與死的差異,重複性與單一原則的復返詭計,迫於分辨這些;還有,分辨男人,分辨女人,分辨性慾與情緒,分辨最沒有保障的憂鬱,「憂鬱沒有顏色了」,一個人對我說。我將他擊倒,血的顏色從我的,而非他的身軀裡流出。那注定是一個謎團,被分隔的吶喊與流血,慾望與情感,爭奪一種音樂性的價值。最後他們應該會放棄,躺臥在情人或棺材的懷抱裡,思考著自己在十七歲時是否說過任何謊言,眼裡的水珠是雨還是淚,只有自己知道,只有自己在乎。那時候他們會希望有一扇窗讓他們爬出去,而且再也不要回到自己。就像,我觸近灰色時看見的這些痛苦,讓我不帶著悲憫而流血。黑色的夢,不是牛奶,他跟隨著我,忠實的,碎步的,引導我與眾人說再見。這些再見總是不止發生,於是沒有人相信道別的意義。如果人們相信看得見,聽得見的事物,黑色會不停蔓延,忠實的黑色,但一切都有意義,不需要動用到大規模的緊密。我們選擇讓謊言存在,謊言也是黑色的,但更接近灰,他看起來更有層次,然後把我們禮貌性的格在牢籠裡,避免直覺、誠實、衝動、人性與欲望本質──遲疑的時刻謊言就來了!遲疑,遲疑,記憶中的遲疑,分解的遲疑,未有答案的遲疑,像牆一般的遲疑,像鐵龍一般 的遲疑,像未經曝光底片的遲疑,像他媽的舞台上破音的遲疑。讓我們抓回原本題目, 我可以觸近灰色,他沒有大家形容的生澀或者難懂,也沒有那麼輕易的餘地容易懂,他是噴泉,在燈亮的時刻怦然被發現,人們等待欣賞它的美,如果它不美, 那就遲疑了。噴泉說不如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休假完畢再回來,回來時候只有黑暗裡壞去的燈光等著他,四周的寂寥像是為了一位歷史人物前來講演,他或許會說:我的天哪,這就是人類的滅亡之日,你們給我的舞台多麼像是三十年前我所說的失序,卻依然完好。你們玩完了沒,該死!
然後噴泉就會微笑著放光芒。水柱帶來了燈光跟希望,給始終蹲在角落的人們等待的價值。等待完後,他們去小便池,把一輩子的可能都排解出來。他們一邊小便一邊想著:是的,如果我曾經愛上了那個人,如果我沒有入獄,如果我不是生在那樣的家庭,如果我的孩子成為一個富有的人,如果我不是一個藝術家,他們聽著噴泉持續不停的水聲與講演者滔滔不絕的:「語言不是你們的!」,一邊哭泣一邊將尿液排放出來。男人,悲哀的男人。語言不是你們的,為什麼想要擁有它?為什麼?為什麼呢?溝通和閱讀帶來的錯覺居然如此之大,他者的意義只有在失落的時候,才會在小便時一語驚醒?
而那根本不是個小便池!那是一個濕暗塭暖的角落。你們悲哀不悲哀,誠實的人們! 那裡甚至沒有風,沒有大量的水,沒有影子可以呈現,你們都是模糊的背影。背影到極點的有夠背影的背影,媽的!支解的體位!
下半場,你們都可能被支解。小便完以後,歷史學家離去,噴泉成了一個啞巴。最後的水流像血跡一般,流向一條鐵道。又是一個迷惘的抉擇,千萬不能再遲疑了, 如果跟那些人一樣也遲疑,那你就完整毀滅。會不會有列車經過呢?那是好還是壞?如果列車來了,該怎麼辦,如果……幸好你還有一些時間, 被遺棄的你們這些灰色的戰犯。至今漸漸開始明白自己做不太對勁的事情,嗎?不,只知道有些事情在規律的眼中有些不同,就這樣,可那不同中又有著相同的部份,一定有。你們相信太多這樣的東西,規律就是規律。在鐵道上的你們看起來落寞而沒有依靠。失望悔恨,有其中一些人蹲下來哭泣,有些人試著探尋著出路。
如果,有一點亮光…...像那個天空,無所不在。
有亮光。你說有,那就有。知道恐怖的一件事情嗎?黑白的世界裡還是可以存在著亮光。但黑白還是黑白的,灰是至多的中間值。別想避免極端了,為時已晚。別想取中庸了,下一步當你蹲下哭泣,你的淚就會是紅色的,當你張望四周的援助或試著理解去向,你的頭顱會有很多的紅色。如今看著你們的我,正是如此。血染我身,我不疼痛,我想你們也不會感到疼痛──屆時。但那時候顏色……
期許亮光,還是顏色?或許,希望自己是無罪的,還可以,還可以,還可以有亮光或顏色。但你們只是螢幕裡憂鬱的一群。我真想同情你們,在那要來到的支解(噢不是,絕對不是死亡。)過程,我真想要好好同情你們。我按下了灰色的鈕,接近了黑白灰的明暗,目睹掙扎。我知道你們的身形會越見模糊,但同時,當我身染血色,募然想起或許你們也正看著我。
不動的是我。還是你們?
不動的是遲疑。這時候我們會遲疑,像不悲哀的人們一樣。在保留最後的權利前,讓自己看起來充滿擁有決定或不決定之間的時間與能耐。那都是騙人的。我們,最後會被鎖在一個「緊急出口」的燈號下,看見所有人,包括我們所愛的人,將我們視之為鬼魂,冷靜也瘋狂的蜂湧而去。我們在燈下顫慄,站立。我們談一些話,抽一點菸,倚靠著牆壁一些些,挺直著腰或低著頭。已經沒有人了,大家都逃走了。去哪裡無權知道。
我們是有罪的。關於處決,唯一的等待,就像對我們最大的恩賜:我們常常這樣想望並等待。處決能有幾次?支解能有多少安慰?顏色,黑的語言還有多久,盤旋著,在自己的卑微宇宙裡?期盼,能夠被失望使用多少次?
我走入你們之間,額首。悲憫的涼爽在已經不量的燈號下帶著一種第五季節的味道。鬆軟而奇異的欲望,在掉落的第一具器官旁生出理性的語言。非常理性,快速滋長,像藤蔓被餵養飽足。
如果可以不要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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