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所有陪我渡過難關並支持我的音樂友人們.
(野葡萄文學誌,八月號。)
因為要擺攤的咖啡店即將整修的緣故,我開始「比較」認真的整理自己這一桌唱片──到了越接近要整修的時刻,「比較」認真開始變成「必須」要很認真。瑣事如盤點,結帳,處理貨品,種種程序比我想像中的還要複雜──這當然也是我很不會當老闆的原因。好像事情應該很單純,就是跟客人交流,進喜愛的唱片,賣出,很愉快──沒這樣純粹的事情。
當然,就當我整理著唱片時,那種當時何以想要擺唱片販售的心情,還是歷歷在目,深刻在心。想起前陣子跟台北某知名Live House的經理聊天時,他說:花蓮的市場還真令人擔心哪……不過有人在做就比較不一樣了啦。彼時我已經在擺售唱片的咖啡館裡辦過幾次音樂活動,反應好壞不一,不過確實在花蓮即使是擺我這種唱片賣,就已經不是一件太樂觀的事情;若說辦活動,只求天時地利人和.那天在電視上看到最近某知名獨立圈女唱作人在主流公司推波下大紅(本來也就很紅),想起之前把她順道跟後搖滾樂團一起拉來(也大受好評的後搖滾團),心底的百感交集,似乎不是所謂「幸好」,「滿足」或是成就感──好像是「是啊,的確曾經有這麼一場表演呢。」的感覺。在客觀與主觀間,對於活動的反應與音樂的愛好,不知道中間產生了些什麼化學變化。
或許在與客人之間互動,在店裡撥放音樂的種種變成一種非常的日常時,我對於音樂的喜愛也隨著自己年歲漸長,隨著聽得越來越多,寫的音樂文字開始頻繁了起來,開始有了極端的中庸(這是什麼意思……)──可以說是我已經不再真的對於特定的樂團如過往般死忠,但對於各種音樂都不排斥。「有些音樂真的只能放在心裡,因為你不知道要怎麼告訴別人它到底有多好,或者對自己的意義有多麼重大。」──我記得一位樂評前輩這樣跟我說到過。如今我已經能夠深深感覺到。在我記憶裡,曾經陪隨著我成長,讓我能夠有今天對於音樂養成某些部分,進而成為我人生與事業上不可或缺的一環的那些最初,如今都被我好好收在心底,我不再特別興奮,但依舊買單,不管他們變得多麼糟糕或過氣。可是我發現自己失去了某種急欲想要與他人解釋這東西到底有多麼棒。到今天,不管是對於新或舊的音樂,反映出的是自己內心對於整個資訊焦慮的厭倦(但這理應是任何擁有唱片行的人該有的焦慮吧),卻也發現自己越來越願意給自己機會──即使只拿到一張完全沒聽過來歷的唱片,只要它夠「好」(未必是要自己專屬喜愛的型態也罷),一張也就夠了。
同理可證,一張不嫌少,十張若皆讚,也沒話可說。即便那些是以前的自己從來不碰的東西.當我發現自己聽過綠洲合唱團新專輯後,居然站在大唱片行裡猶豫著要不要買──而回到店裡,收到新的毫無概念的試聽片,卻十足想要收藏(甚至連找什麼相關資料都免了),深深的發現,聽音樂的階段與熱情已經不是以前那樣了。
我的好友兼夥伴,西門IMPO的店長,以往常跟我討論英國/瑞典新團。我們可以在店裡翻著一本雜誌把所有新團的相關消息都聊一遍。後來一段日子沒有頻繁的遇見他,偶然到他的店裡,拿一些自己喜歡(總是正中下懷的情況)的片子,對於他所言的新團也都並不排斥,不認識也會拿上幾張。還是會聊到那些共鳴的名字,不過或許是各自客群不同的關係。他的客人對於資訊和新鮮度的熱衷遠高於我的朋友──因而我的模式是不管新鮮與否,以音樂類型去作分野,喜愛相關類型的朋友,就「對症下藥」──或許這也變成了我自己在聽音樂時的方式。那些經典與心底的名字從未消失,但對症下藥的情況,也讓我深深的埋進了一些以往從未接觸的音樂類型。
結果,對症下藥的情形變成,每種症頭我都有了,因而需要的藥也越來越重──這不再是因為資訊焦慮的緣故,而是「神農嘗百草」。一旦對了,就是對了。
常看這專欄的朋友應該發現我對極限主義音樂的愛好。但這並非我聽音樂的起源──甚至差得很遠。讀者們可能也少有來到我舖子的機會,不知這對症下藥的分類,每當我離開店裡,猛的回想起這裡是花蓮,說不上是自己慶幸還是不要命。
更慘的是,因為跟音樂的種種越靠近,並不表示我本身就是為了賣掉各種唱片而書寫或辦活動;這點,也遭到了一些誤解.基本上,如果發現我寫的五花八門而不只是早期的特定類型,那跟我想賣掉唱片一點關係都沒有:用這種方式也太沒效率了。純粹只是因為我真覺得夠好,適合寫在這裡與那裡。
當我回頭看著牆上來訪的團們的簽名海報,翻閱著那些似乎永遠不會賣出的唱片。我想起自己是怎麼面對這一切的:對於這塊市場的客人,我永遠不知道該何時出口推薦較好(因此全面開放試聽)。網路上似乎更容易找到「想要跟我買唱片的人」。總而言之,即將要暫時將舖子歇下,轉往網路銷售,或者暫時在「販售」此事上稍作休息。無論如何,以任何方式,生意我實在沒興趣,但對於音樂,無論庫存要退掉多少,或是意外的賣掉一掛我以為只能自己留下的片子,這個舖子走過來,帶給我關起自己的象牙塔,卻也同時持續著嘗百草。不知道大家到特色小舖時的心情又是怎麼樣呢?會希望老闆熱情招呼,或是能夠靜靜的翻找自己想望已久的唱片?身為「老闆」的我不知道。我所看見的是,直到現在,在花蓮其他地方買不到的唱片能在這裡出現(甚至有許多外國樂手從這裡把唱片帶回歐洲),說是一種可能性的發生也不為過吧。而發生總是需要的。現在的我端坐在暫時盤點完的桌前,聽著Couch的第五張成熟專輯,翻閱著薩巴多濃厚性格作品「隧道」。抽著菸,想著自己對於音樂的情感。
或許不該想太多.法文的「人生就是如此」要怎麼說?
延伸閱讀:隧道,薩巴多著,允晨文化
延伸聆聽:Couch/Figure 5,節點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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