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公外婆還有媽媽是廣東人,因此我們幾個小孩都有個廣東胃。公公婆婆(我們都是這樣叫外祖父母的)雖然到了台灣,心裡到底還是思念著家鄉味,所以在童年記憶裡,每逢禮拜天,公公婆婆就會帶我們去飲茶。
當時的台南只有舊遠東百貨樓上的鑽石樓有港式飲茶,口味也蠻道地的,一堆大嬸推著餐車叫賣,這裡兜兜生意那裡聊聊天,鬧哄哄的很有趣,不過畢竟是在台灣,也沒有太多的什麼竹笙鴛鴦卷五香魷魚鬚魚翅餃芒果布甸之類的新奇玩意兒。
記得以前公公總是先叫芫荽牛肉丸、豉汁排骨、蝦餃、燒賣、大量的叉燒包煎蘿蔔糕加上一碟小蛋塔把我們三個小孩搞定,然後他們大人就會吃些什麼腐竹捲(肥豬捲?)粉果(我只知道蘋果)鳳爪(太小還不會吃)馬拉糕(以為是馬來西亞來的蛋糕)鹹水餃(以為是水餃皮裡面包著鹽巴)芋角(乾乾的,像怪獸身上砍下來的角)、煎鑲四寶(是一種用煎的八寶冰嘛?)之類小孩子聽不懂的好料。
小孩嘛,呷粗飽就算了,還不是照樣長得肥滋滋,直到現在快三十歲還減不下來。
後來去了美國讀書,當地的香港人超多的,港式飲茶非常正宗,在嘈雜的環境裡面,買一份中文報紙,來一壺壽眉(現在得叫普洱茶囉,去去油),嚐嚐Dim Sum,然後跟朋友放開喉嚨大聲講話,過癮非常。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喜歡上糯米雞、街邊燒賣、腸粉跟炸兩,現在要是久沒吃,會心慌慌的,像吸毒成癮一樣。
其實都是澱粉罷了,我真是一個粗吃粗飽的粗人,一點也不矜貴。
最正宗的糯米雞,應該是把一隻掏空肚子的雞填滿糯米吧?
要不然就是把糯米團,捏成一隻雞的形狀??
港式點心裡的糯米雞其實是用荷葉包起來的糯米飯,只不過裡頭有幾塊雞肉、臘肉、蝦米還有香菇。
每次推車阿嬸把冒著蒸氣的蒸籠端上桌面,掀開蓋子的一剎那,只見方方的墨綠色物體,傳來陣陣撲鼻荷葉香。打開葉子,一顆顆飽滿的,帶著油光的糯米,一閃一閃挑逗味蕾,散發香菇蝦米的香味,有點像台灣的油飯,十分誘人。
難吃的糯米雞,糯米很蒼白,而且還發硬,臘肉是臘肉,米是米,一點也不協調,像是交響樂團裡的某樣樂器走音,更像是吃到放了三天年華老去的米糕,噁心之至,不如吐掉。
把做得好的糯米雞吃下肚子,就像吃下迷幻藥一樣,會有一種非常滿足的感覺,但是很虛幻,因為不是家常菜,沒辦法天天吃,久沒吃,想得厲害。
街邊燒賣和腸粉原本就是香港街邊小販賣的小吃,我的香港朋友們常說,想當年啊!青春期發育正好,每天下課肚子就開始打雷,餓得頭昏腦脹,所以在回家的路上跟小同學用身上的銅板買街邊燒賣、腸粉啊什麼的。
你是知道的,香港中學女生就像流金歲月裡頭的張曼玉鍾楚紅,長長的白裙子紮個粉紅腰帶打粉紅領帶,卻站在路邊大嚼燒賣腸粉,她們說那樣子非常破壞制服氣質美少女的形象,簡直折墮。
由此可知那些街邊小吃實在是人間美味。
我們一般吃的燒賣就是小黃皮裡面包肉啊蝦啊冬菇啊,高級一點的加上蟹黃或是魚子。
街邊燒賣用同樣小黃皮,裡頭卻是平凡的澱粉質和魚漿。
其實街邊燒賣重點不在那燒賣,而在於淋在上頭的醬油。
那是一味特殊的醬油,溫溫熱熱的,甜甜略帶一絲酸味,面頭帶點油星,而且不會打死賣鹽的。什麼龜甲萬、金蘭、珠江老抽、生抽,都比不上街邊小販巧手調出來的好吃。
有一次我們幫襯的餐廳端出了一盤乾巴巴沒淋醬油的街邊燒賣,朋友問那個長得像小阿飛的男仕應:『沒落豉油啊?』
他手指桌上的玻璃小瓶金蘭醬油:『吶,豉油囉。』是怎樣啊?是不是不想幹啦?還是嫌錢賺得太多啦?
如果你吃到沒有沾小甜甜醬油的街邊燒賣,請你也把它吐出來,然後去消基會告他欺騙消費者!
同理可證,街邊腸粉重點也是在那醬油,不過要做出好吃的腸粉,也是得有一手。
腸粉,不是什麼豬腸子,而是用米漿薄鋪一層在淺淺方方的大鐵盤裡,蒸一會,並且迅速取下捲起,切段,放到橢圓白色廉價小淺碟,淋上小甜甜醬油,吃起來幼滑香嫩又帶Q勁,連舌頭都要吞下去。
花式腸粉就是裡頭裹上碎牛肉、鮮蝦仁之類的,個人喜好不同,口味當然更上一層。
難吃的腸粉,不是爛成一攤,猶如吃泡水的麵包;就是硬幫幫,吸不到醬油不入味,像在吃沒有加鹽的乾麵條。
拜託,碰到這種腸粉,請你親自走到廚房師傅面前吐出來給他看,叫他回家多練習,不要做這種東西出來丟人現眼。
至於炸兩,第一次是好幾年前去香港時表弟帶我去吃的。
為什麼叫做炸兩?
『炸』就是油炸物,這個油炸物就是我們常吃的油條,而一根油條看起來就像是兩根小油條黏在一起,橫切之後會秀出兩個小洞洞,是為『兩』。
做法是用腸粉把油條包住,橫切,堆成小山一般高,灑上白芝麻,沾著海山醬或是麻醬吃。
不過現在餐廳都是把油條拆開來裹,我很少看到『兩』了,朋友說那應該叫做炸一。
如果碰到那種爛腸粉包回炸油條,腸粉皮會像牆壁上剝落的油漆一樣一塊塊掉下來,油條韌到像在嚼橡皮筋,套句食神的話:『失敗中的失敗!』
你知道我要說什麼了!
對,吐掉,然後拿根棒球棒找師傅算帳。
近十年來,北美出現許多港式外帶小食店,他們不但賣華人口味的西點麵包,也賣糯米雞、豉汁排骨飯、鹹蛋肉餅飯、街邊燒賣、鴛鴦、奶茶,三塊多加幣不到可以吃飽飽,很多人早上會帶個空便當裝糯米雞做中餐,方便省時,真正造福大眾!
好了好了,又開始心慌慌,飲茶去也。
註:以上資料多是從朋友處聽來,沒有仔細探查過,如有錯誤,別怪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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