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有些愛出現的時間很奇怪
那不是真愛 而是一種補償心理
奶奶生了六個小孩 三男三女
也就是說我有各三位姑姑和叔叔
三叔是家中最小兒子
奶奶最寵愛的老么
也是家中唯一唸到博士的孩子
在我們的年代雖然碩博士滿街跑
但究竟我們聽到某某某唸到博士還是會心中肅然起敬
更何況是在爸爸他們那輩的年代
家中出了一個博士兒子是多麼光耀門楣呀
本來就已經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三叔
在美國拿到博士學位
想當然爾奶奶對他的驕傲
勢必也會相對轉嫁到對三叔身邊人的要求上面
說到三叔的感情史
只有簡單一句話就是:太挑
俗話說:”挑啊挑 挑到賣龍眼的” 這並非無道理
不過我並沒有意指我三嬸是”賣龍眼”的意思
只是純粹就過去三叔曾經交往的對象而言
以他注重貌美的審美標準 三嬸並不是最漂亮的
三叔從自由戀愛到最後變成相親結婚
而相親的對象(也就是我三嬸)還是兩年前就介紹認識被三振的那個女生
這能說什麼呢:一切應該都是緣分吧
奶奶對於這個三媳婦十分不滿
不滿意她的年紀(太老)
不滿意她的長相(嫌不夠美)
不滿意她的家庭(這一切要從訂婚說起 說來話長)
不滿意她的想法(覺得她太洋化)
說句公道話 以我看來奶奶又是太挑
這裡交代一下三嬸的背景
三嬸高中就移民美國 因此她接受美國思想
嫁給三叔時她已經三十二歲了(如果我沒記錯)
娘家開貿易公司 經濟能力還算不錯
三叔與三嬸結婚並不能說是兩個人感情成熟所以決定共度一生
而是屬於兩個都想結婚的人是應該要找個對象結婚了的時候
所以沒有人去想他們是不是很愛對方這個問題
(應該也沒有人白目到要去思考這個問題)
大家也都高興的為他們鬆口氣:終於結婚了(終於找到個人了)
完成終身大事果然不見得都是有情人終成眷屬這麼回事
我只記得他們在美國結婚幾年後
終於決定搬回台灣定居 奶奶很高興
但這也開始三嬸遇到嚴重婆媳問題的開始
印象中三叔也不大會護著三嬸
先是一直沒有小孩
奶奶一眛怪罪是嬸嬸的問題(因為叔叔一直說他有努力)
老人家一天到晚唸:搞什麼?都那麼老了還生不出來是要幹麻?
這點我有點同情嬸嬸 因為不見得是她的問題呀!
終於接續兩年生了兩個娃娃 一男一女
奶奶這下沒話說了
不久
奶奶又開始詬病嬸嬸家不夠有錢
她老人家認為:如果妳家真那麼有錢為什麼紅包總是哪麼小?
所以她認為嬸嬸家是打腫臉充胖子 裝闊
因為奶奶不滿意這媳婦
所以三嬸做什麼事都會被罵 被嫌 有時後還會當著很多人面前被難看
那時候我還小 加上我也有升學壓力
這種大家族會產生的閒言閒語就總是聽聽就忘
頂多覺得氣氛好像怪怪的
三叔很節省
這跟他的個性有關
以三叔在大學任教授
要養一個家庭實在綽綽有餘
只是他總捨不得多花那一兩塊錢
有一次
嬸嬸和媽媽一起在廚房煮菜
媽從冰箱拿出一盒肉推薦她肉質很不錯
嬸嬸一臉喪氣的說 ”大嫂 如果我買這種肉會被阿志(三叔)唸”
”他要我去黃昏市場買收攤時叫價的大相送”
”因為這樣比較便宜”
”以前我在我家 我們家用錢比較捨得”
”從沒想過有一天會黃昏時蹲在路邊挑早上人家挑剩的菜回來”
”便宜是有啦 啊他就比較節省啊”
”他連衛生紙一兩塊錢都要計較呢 我能怎麼辦?”
這件事後來成為媽媽一再告誡我的要點之一
要不然我也會像我嬸嬸一樣 提到生活就嘆氣搖頭
幾年後我上大學了
參加社團 開始懂得哄小孩
過年回去我就會幫忙照顧一下堂弟妹
只是這種光景也不多久
有一個假日我和媽相偕到附近市場買菜
走路去的途中
媽突然告訴我:聽說妳嬸嬸去檢查發現是乳癌末期
我驚訝得只說得出”啊”這個字
小堂弟妹幼小的年紀成了我最驚訝的疑問
因為他們怎麼辦? 一個三歲 一個四歲
嬸嬸的乳癌病況一直反反覆覆
病情一直擴散
從台灣治療回美國(因為她不相信台灣的醫術 被誤診過)
但她仍在支撐 為她那一對兒女
我也斷斷續續的從爸爸那聽到有關三嬸的生活與健康狀況
但都不是很樂觀 總是令人憂心
倒是三叔變了不少 開始懂得用錢了
買了台CRV 又為了三嬸賣掉公寓搬進一棟透天厝
其實三嬸一年回台灣也沒幾個月 以他之前的算法這樣根本不划算
他留在台灣賺錢
沒飛去美國時就一個人住在新房子裡
聽爸爸說三嬸從以前就一直很想住這種透天厝
外面有個園子可以種種花草
就像她在美國的房子一樣 偶爾還可以跟鄰居打打交道
只是三叔一直捨不得花那筆錢
不是因為沒錢 就只是為捨不得花所以不想買
所以買了機車行樓上比較便宜的二樓
但是住在機車行樓上空氣和噪音總是種困擾 所以就整天的關著窗戶
最近一次爸媽去拜訪三叔的新家
一起吃過飯後 爸爸喝醉了 留下媽媽一個人在客廳
媽媽看他一個人在小花園裡澆花 偶爾和路過的鄰居寒喧
就稱讚他說:你房子的環境不錯呢!
沒想到叔叔回過頭來竟摘下眼鏡 抹著眼角溢出的淚
他對著媽說:”我有空時整理花園拔掉壞草”
”這樣她隨時帶兩個孩子回來時這裡都很舒適”
”這裡空氣好又很安靜 不會再像以前吳興街那個舊家一樣吵了”
”以前小孩幼稚園的小朋友有時路過我家都還會問:他們何時才回來?”
說到這叔叔又抹了麼眼淚..
”阿齡(三嬸)生病他們不知道 以為她帶小孩回美國去玩了”
後來我聽過幾次三叔每每和兄弟姊妹談到小孩老婆都掉淚的事
有時候自己一個人買些給孩子的玩具點心準備帶去美國
或者透過網路看看小孩的模樣
我就會想起三嬸幾年前身體還健康時
在我家說她好想要住有小花園房子的表情
或者奢望想要買台大一點的車載小孩的感嘆
除了房子 車子
不用孤零零聽到婆婆嫌棄的言語 和不用再去黃昏市場買菜外
我相信一定有她曾經很想要卻未能達成的願望
但是就算現在這些願望都擁有了又如何呢?
當一個人已經開始掰手指頭計算生命餘下的日子時
這些就變得微不足道了
更何況是藉由使用這些東西獲得的快樂
其實只剩寥寥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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