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可夫斯基教你的十堂課】
第六課「經典課」--不朽的管絃樂與協奏曲
(圖片取材,http://119.img.pp.sohu.com/images/2008/3/18/22/24/119609a9b20.jpg)
起初,俄國音樂的發展是全面西化、歐化的,直到葛令卡為首登高一呼,才喚起之後的俄國作曲家回歸自己的民族音樂語言,而這股強調俄羅斯色彩的配器風氣,發展到林姆斯基-高沙可夫以及柴可夫斯基時,可說達到某種程度的高峰。
毫無疑問,柴可夫斯基不僅是最受古典樂迷歡迎與熱愛的俄國作曲家,他更是一位出色的管絃樂大師,一生所寫的管絃樂作品樣貌豐富,廣泛地說來包括交響曲、芭蕾、戲劇配樂、管絃序曲、組曲、交響幻想曲與協奏曲等等。
不過由於交響曲與芭蕾,書中另有專章介紹,因此本文的重點將放在柴可夫斯基不朽的管絃樂曲與協奏曲上。就算他沒有寫出像《第五號》、《第六號》交響曲的交響巨構,或是《天鵝湖》、《胡桃鉗》、《睡美人》這些芭蕾傑作,他光是靠管絃樂曲與協奏曲這兩類的經典曲目,就足以令他名留樂史,成為最受歡迎的俄國作曲家了。
柴可夫斯基管絃樂作品的分類
通常分析柴可夫斯基的管絃樂作品,大致有幾種分類法,有的按樂章數來分「組曲、小夜曲等多樂章vs序曲、進行曲等單樂章」,也有以創作內涵「絕對音樂vs標題音樂」來分,更有以創作動機「自發創作vs受人委託」來分類。
柴可夫斯基的管絃配器手法是當時俄國作曲家中,受到西方影響最深的一位。但是比他新潮的同胞作曲家史特拉汶斯基反而卻說,「他是我們之中最俄羅斯的。」樂評家曾說,他的作品受到義大利歌劇、法國芭蕾、德國交響曲與歌曲的影響(柴可夫斯基精通法語、德語,曾在義大利、巴黎生活過)。事實上,當時的俄羅斯文化,就是受到法國與德國影響的混合體,儘管身為國民樂派的一員,他並沒有迴避西方樂派的浩瀚與影響。
早在1862年9月聖彼得堡音樂院成立後,柴可夫斯基成為該校的第一批學生,他在裡頭查列姆巴學習和聲、對位、曲式學,也跟安東魯賓斯坦學習配器,並曾經響應充實學生樂團的號召而學習長笛,因此是一位相當了解管絃樂團的作曲家,而不單是一位只懂得鋼琴演奏的作曲家。1864年間,他經常在安東魯賓斯坦的要求下,只花兩、三天時間就把一首大型聲樂或是合唱曲改編成管弦樂,這段時間也奠下了他管絃創作與配器的基礎。因此他早在1864年也就是24歲的時候就寫下管絃序曲《大雷雨》,算是他最早的管絃作品,不過後來卻編號為作品76。
初期管弦之作總是不被看好
1866年莫斯科音樂院即將開校開課,需要有人擔任和聲學與理論作曲的教授,原本莫斯科音樂院院長尼古拉魯賓斯坦屬意的人選,因故無法前往莫斯科,因此他便到聖彼得堡音樂院來「選秀」,打算從1865年首屆聖彼得堡的畢業生中挑選一人前往莫斯科。儘管當時聖彼得堡的老師們,像是院長安東魯賓斯坦以及查列姆巴推薦的都是別人,但莫斯科音樂院和聲學教授的位置,似乎冥冥中註定屬於柴可夫斯基的。
當時,柴可夫斯基的畢業作品獲得考試委員的好評,被授予銀質獎章,不過安東魯賓斯坦建議他必須對配器進行重要修改,才准予這首作品公開演出。但柴可夫斯基硬是不從,也導致這首作品不見天日,就連謝洛夫、庫宜(Cesar Antonovich Cui,1835-1918)也都對他這首曲子評價不高。
只有柴可夫斯基同班同學拉羅什懂得他的音樂,了解他是一位和聲高手。拉羅什附和柴可夫斯基不要聽從安東魯賓斯坦的修改建議,甚至看好他的未來,「五年之後柴可夫斯基的一些成熟經典的作品,將超越葛令卡以來我們擁有的一切。」拉羅什在一封給卡希金(Nikolay Dmitrievich Kashkin,1839-1920)的信中,誇獎柴可夫斯基是「俄羅斯音樂的未來之星」,之後卡希金把信拿給尼古拉魯賓斯坦看,因緣際會地把柴可夫斯基送上擔任莫斯科音樂院教授的道路。
到了莫斯科之後,有一回因為俄羅斯音樂協會將舉行音樂會,尼古拉魯賓斯坦建議柴可夫斯基寫首應景作品,於是他完成《c小調序曲》,但沒有獲得尼古拉魯賓斯坦的青睞,柴可夫斯基只好拿出聖彼得堡時期的舊作《F大調序曲》湊數,並在1866年3月4日演出,僅小小引起樂壇注意。
推出管絃配器著作
柴可夫斯基到莫斯科的第一年也就是1865年,也應先前在聖彼得堡的老師安東魯賓斯坦的要求,從法文翻譯海瓦德(Francois Auguste Gevaert,1828-1908)的配器法的教科書《配器法教程》(Trait’s general d’instrumentation)的俄文版,之後交由尤根松出版社出版,更奠定他管弦理論的基礎。
對於管絃樂法,柴可夫斯基可以說擁有過人的天份與效率,他到莫斯科時雖然只有26歲,但是處理事情的能力卻已經相當豐富。他早就替自己建立一套完備充滿效率的工作模式,能夠讓自己像一位外科醫師進行手術般,精準進行管絃創作的工作,一切細節均經過縝密規劃,同時能夠找出簡單又具體可行的方法,讓他能超有效率作曲,據說他一生中創作的「空白期」最長不超過五個月。
一回,莫斯科音樂院的美學教授蓋爾滋拿來一首為鋼琴所寫的進行曲,希望柴可夫斯基能改編成管弦樂。由於蓋爾滋表示曲子很急時間很趕,原本柴可夫斯基並不想答應,表示自己沒空,之後兩人好不容易協商妥當。蓋爾滋就把樂譜留給柴可夫斯基,逕自去上美學課,結果柴可夫斯基只花了45分鐘就完成管絃改編。原來,蓋爾滋口中的很趕,指的是只能有一、兩天的時間,而柴可夫斯基誤以為他要求馬上改好,因為當時他正要去赴另一個約會,才沒有第一時間允諾。從這個小故事,可以看出他配器手法之神速。
早期幻想序曲《羅密歐與茱麗葉》誕生
事實上,拉羅什對柴可夫斯基的那句預言,「五年之後柴可夫斯基的一些成熟經典的作品,將超越葛令卡以來我們擁有的一切。」判斷相當「精準」,柴可夫斯基第一首受到世人矚目的管絃作品,幻想序曲《羅密歐與茱麗葉》正是大約五年後,也就是1869年初稿問世,並在1870年進行修訂。
當時柴可夫斯基儘管偶而會參與以巴拉基列夫為首的俄國五人團的聚會,但畢竟創作想法與他們「道不同不相為謀」,因此始終沒有與他們被歸為一派。不過,巴拉基列夫倒是經以前輩的姿態,建議他選取一些跟自己氣質相符的題材來進行創作。
例如1869年8月中,柴可夫斯基與巴拉基列夫、卡什金同遊,彼此聊到音樂題材。巴拉基列夫表示莎士比亞的悲劇《羅密歐與茱麗葉》是交響幻想曲或是序曲的理想題材,此話讓柴可夫斯基感到興趣,事後他也的確完成這首傑作。音樂中仇視主題與愛情主題不斷衝突,研究柴可夫斯基作品的阿薩菲耶夫表示,「整個樂團的幾個尖銳和弦,就像釘進棺材裡的釘子一樣,強調音樂的悲劇性。」除了早期這首幻想序曲《羅密歐與茱麗葉》之外,《曼富禮》交響曲也是在這種情況下誕生的。
或許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柴可夫斯基愛上了戲劇藝術,他認為這種藝術因為較容易與廣大群眾交流,因此,像歌劇、舞劇、或是帶有戲劇色彩的管絃作品,此後就成為他創作時選材的最愛。
讓我們把話題轉到協奏曲上,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首鋼琴協奏曲、第一首小提琴協奏曲剛問世時,都沒有獲得好評,甚至可以說都遭遇了詛咒。1874年他34歲時發表《降b小調第一號鋼琴協奏曲》,拿給尼古拉魯賓斯坦指教時,遭到嚴苛的批評,「這有抄襲別人作品之嫌,全曲只有兩三頁的鋼琴譜可以演奏,……其餘必須全部重寫。」尼古拉魯賓斯當著他的面直言不諱。但是,受到嚴重打擊的柴可夫斯基卻打定主意,「我不會改寫任何一個音發表此曲。」儘管事後柴可夫斯基還是為了這首作品請益過多位鋼琴家,也把作品適度修正成我們今天熟悉的樣貌,但此曲所呈現華麗燦爛的巨匠風格,跟蕭邦、舒曼、李斯特、葛利格的同類型作品,同樣被認為是十九世紀鋼琴炫技的頂尖之作。
管絃多產年 經典紛問世
1876年是36歲的柴可夫斯基第一個管絃多產的重要年份,他在這年完成了《斯拉夫進行曲》、交響幻想曲《雷米尼的法蘭西斯卡》、以及《羅可可主題變奏曲》三首重要的管絃經典。交響幻想曲《雷米尼的法蘭西斯卡》是根據但丁《神曲》地獄篇第五部所寫成的標題音樂,曾經在聖彼德堡任教的李斯特也根據但丁《神曲》寫過一首《但丁交響曲》,有人推測柴可夫斯基是受到他的影響而寫。而這首作品也是柴可夫斯基在莫斯科音樂院的最後一部管弦作品,當時在莫斯科及聖彼得堡都十分受到歡迎,此時他已經可以稱得上是管弦樂大師了。
1878年柴可夫斯基從2月開始到7月之間,寫了不少傑作。這段時間他與弟弟一同到義大利、瑞士旅遊,8月底重新回到莫斯科音樂院教書,腦海中又浮現許多新的創作構想,因此決定放棄學校教職專心寫曲(他是一位十分專注教學的老師),之後前往克拉倫斯寫下《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
該曲原本獻給聖彼得堡的小提琴教授、也是當時俄國小提琴演奏的第一把交椅奧爾(Leopold Auer,1845-1930),但卻被奧爾視為,「這首曲子根本無法演奏,它把小提琴搞得支離破碎、四分五裂。」之後,好不容易才由萊比錫音樂院的小提琴教授布羅茲基(Adolf Brodsky,1851-1929)「識貨地」在維也納推廣開來。而1881年首演之後,更被樂評家漢斯力克(Eduard Hanslick,1825-1904)評論為,「此曲釋放出令人作嘔的臭氣,簡直是熏死人了!」。
嚴肅交響曲十年停滯
1879年柴可夫斯基完成《d小調第一號管絃組曲》,從這時候開始他也進入了低創作慾望的階段,這個階段從他的《第四號交響曲》問世之後,持續有十年之久,直到1888年《第五號交響曲》問世為止。這段時間他的嚴肅交響曲創作停滯不前,主要寫多樂章組曲和小夜曲,其中最重要的代表就是《四首管絃組曲》。
分析這段長達十年的時間,柴可夫斯基的創作重心放在管絃小品的原因。一來因為,他這段時間經常到西歐旅遊生活,音樂創作上也以比較輕鬆的心情。加上他尚未構思出更具藝術境界的交響曲,就先用結構較為鬆散的多樂章管絃樂曲來強化自己的技法。不過這些管絃小品,依然展現他獨特的配器技法,以及音樂優美的流暢性格。
1880年年屆40不惑之年的他,又進入另一個豐收多產的年份,完成了《G大調第二號鋼琴協奏曲》、《義大利隨想曲》、《1812序曲》、《C大調弦樂小夜曲》、以及戲劇配樂《蒙特尼格洛》,也完成幻想序曲《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最後修訂版,可以說是曲曲傑出、曲曲經典。
新的管絃創作顛峰
我們在發燒友最愛、熱鬧無比的《1812序曲》中,可以聽到接近孟德爾頌的輕妙,也可以聽出法國式配器的風格,柴可夫斯基向來喜歡法國作曲家,尤其是比才與德利伯,或許這也與他擁有二分之一法國血統有關吧。說到了法國,1888年2月柴可夫斯基來到巴黎演出舉行兩場音樂會,當時葛利格也在現場躬逢盛會。柴可夫斯基親自己指揮的《管絃組曲》徹底征服了法國人,他們尤其喜歡《第三號管絃組曲》的主題與變奏。而第二晚的音樂會更增加《交響幻想曲雷米尼的法蘭西斯卡》以及《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
柴可夫斯基的管絃素材可說兼容並包,在俄羅斯民族情緒之外,還有許多異國元素,像《1812序曲》裡頭有俄羅斯帝國國歌以及法國國歌《馬賽曲》的旋律,在《斯拉夫舞曲》裡頭則聽得到塞爾維亞(南斯拉夫)的主題旋律,以及《義大利隨想曲》中處處可聞南歐熱情的義大利民謠旋律。
不斷思索的柴可夫斯基終於在1888年於藝術境界上有了更上一層樓的突破,他寫下《第五號交響曲》、幻想序曲《哈姆雷特》、以及芭蕾舞劇《睡美人》這幾首偉大的作品。同年還改編舊作,完成為大提琴與弦樂群所寫的作品《降B大調,如歌的行板》,以及為大提琴與小型管絃樂團所寫的《d小調,夜曲》,前者改編自一八七一年《第一號弦樂四重奏,作品11》的第二樂章,後者改編自一八七三年《六首鋼琴小曲,作品19》中的第四首。
(圖片來源,http://farm1.static.flickr.com/85/234656603_d496cf70ff_m.jpg)
晚年著重整編舊作
柴可夫斯基晚年的管絃作品主要都呈現編整舊作的企圖,像是1891年他就把原本寫成的幻想序曲《哈姆雷特》(作品67a),重新改編為獨唱與小管絃樂的戲劇配樂《哈姆雷特》(作品67b),隔年1892年則又把芭蕾《胡桃鉗》(作品71)改成管絃組曲(作品71a)。
1893年柴可夫斯基創作了自己敢到最滿意的作品《第六號交響曲,悲愴》,自己也承認在寫作此曲時幾度無法克制自己而潸然淚下。這一年他還修訂《G大調第二號鋼琴協奏曲》,並完成《降E大調第三號鋼琴協奏曲》以及為鋼琴與管弦樂所寫的《行板與終曲》。正當他的管絃手法達到爐火純青之際,誰又料想得到就在這一年的11月,一杯水龍頭出來的生水,導致柴可夫斯基染上霍亂,更奪去了他的生命。
葛拉祖諾夫認為,柴可夫斯基是一位抒情的旋律家,他幫交響曲、管絃樂加入自己最愛的戲劇元素。而葛拉祖諾夫最崇拜的並不是柴可夫斯基音樂中的主題材料,而是意念的發展,一股完美的氣質與均衡的整體結構。至於,柴可夫斯基他自己呢﹖儘管十分滿意自己的《第六號交響曲》,但他自己最鍾愛的三首標題管絃音樂則是《羅密歐與茱麗葉》、《雷米尼的法蘭西斯卡》、《義大利隨想曲》。
勤奮創作不懈的柴可夫斯基,留給俄國作曲後進的影響,在於巧妙揉合民族元素與西方技法,一種不卑不亢的創作態度。而且他的管絃作品可以說是量質並重,不僅風格形式不落俗套,更不走無謂的重複路。他的交響曲到達了俄國作品過去從未到達過的藝術高度,在內容與形式上甚至超越了西方的同類型作品,替同時代的俄國作曲家指出一條坦途。相對來說,他的管絃作品就沒有「一統江湖」的崇高企圖,較像是情緒各異的內心低語,只是有的包著戲劇的外表、有的流著應景的血液,儘管不能說曲曲經典、闕闕不朽,但卻是各有各的熱情魅力,值得一首一首地細細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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