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一趟拆得七零八落的眷村老家,荒涼的窄街上乘涼的慈祥笑臉不再,或許搬遷了,或許逝去了,從紅磚瓦的古屋到泥牆白鐵的透天厝,如今的殘垣間已不復見昔日的喧嘩,我卻惦記著小斜坡上的草莓。
是幾歲呢,我也記不清了。
那是過年節時還有盛大的舞龍舞獅繞來報喜的年代,穿著及踝的紅色棉襖,爺爺牽著我的手,到十公尺外的友人家拜訪。
水泥庭院內,沿著圍牆是許多低矮的盆栽,已忘了容顏的老爺爺帶著我炫耀著他結著飽滿果實的草莓。
現在回想當時眼裡的街道、人物、景色,活脫像北京城郊的後巷,有點灰冷的色彩,卻又那麼鮮明。
還有新安裝鋼琴的那一天,社區鄰居都來了。
我和同齡的玩伴靠在白亮的牆壁邊,眼睛盯著工人手上的動作咕嚕咕嚕地打轉。
一個男人轉頭笑著對我說,裝好囉!
我興高采烈地跑到琴邊,他才擠眉弄眼地揶揄我,哈!騙妳的!
我很不好意思的躲回人群裡。
這回我記得。
那年,我三歲。
人生中有很多事情,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放假的午後,某個已訂婚的高中同學回來南部,兩三個死黨約出去吃飯。
不免俗地還是得互相關心一下近況,聽別人的幸福,然後輕輕帶過自己的複雜。
在短短的兩個小時裡,有些遺忘了的隨性和純真好像悄悄回來了,多不可思議,當年傻瓜似的樂天生活居然已過了這麼久,久到幾個人湊在一起還是講不清全班同學的名字,久到這個年紀的我們之中,已有人幾近嫁做人婦。
這樣一步一步地踏著回憶的路途,定神了才恍然發現,偏偏是情愛之外,我們很少用永遠去承諾的那些東西,其實正是默默陪著我們長大的永恆。
有些感情會斷,有些情感卻在被人遺忘的牆腳慢慢發芽。
想一想,還是把自己的溫暖,留給值得的人事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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