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變:當代政治、經濟的起源-
Ch5 市場制度的演進
Karl Polanyi
封頁介紹:「鉅變」一書廣泛被公認為社會學思想中的經典之作。Polanyi的主要關切是:造成19世紀西方文明破滅的起因。Polanyi從社會經濟史的角度勾勒了資本主自世界經濟的要求,與民族國家內部社會福利的追求兩者之間的衝突。換言之,他以自由經濟制度與社會制度之間衝突的過程來解釋自律市場社會的建立其後的破滅,此及十九世紀西方文明的崩潰,而這一崩潰適於「社會為了避免被自律性市場之行動滅絕而採取的」。本書這一主題是Polanyi一生思想的總結。
Ch5 市場制度的演進
市場在資本主義經濟體制裡佔著支配性的地位。Polanyi認為如果要拋棄十九世紀有關經濟的一些迷信,就必須仔細探索市場的本質與起源。
以物易物、交易、交換都是一種其有效性依賴於市場模式之經濟行為的原則。市場是為了達到以物易物或者買賣之目的的聚合處。除非這種形式的市場存在(至少是局部性的存在),交易的特性是不能全部發揮的:價格無法產生。正如互惠制依賴對稱之社會組織模式的幫助,再分配制因集中性而易於推展,以及家計制有賴於對絕對權威一般,交易之原則有賴於它在市場模式上發揮的效力。同樣地,互惠、再分配、家計可能出現在一個社會而不居於主要地位,交易的原則也可能在一個社會中居於附屬的地位,而尤其他原則居於主導地位。
然而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交易的原則與其他三個原則並不是處於全然相同的地位。市場以及其連帶的制度比對比性、集中性、及絕對權威制-這三者與市場模式相較下指示「特徵」而已,它們並不是僅僅為一個功能設計出來的制度-都更為特殊。(1.對稱性只是一種社會學的配置,不會引出單獨的制度,不論一個部落、村莊是否依對稱形式組成,都不意味含有獨特的社會制度。2.集中性雖然常會產生特殊制度,去不蘊含著為了一個單一之特殊功能而產生特殊制度的動因,例如一個村落的官員可以沒有區別地同時承擔政治、經濟、宗教等職務。3.最後,經濟上的絕對權威,只是一個封閉群體的附屬特徵而已。)
另一方面,市場至與其特有的動機:交易動機,相關連是能形成一個特殊的制度-市場-的。終極來說,這意旨社會的運轉只不過是市場制的附屬品而已,這就是何以市場對經濟體制的控制會對社會的整個組織有壓倒性的影響力。經濟不在是嵌合在社會關係中,而是社會關係嵌合在經濟體制內。一旦經濟體制以單獨的制度、特殊的動機、且享有特別的地位等方式組織起來了,這整個社會就必須依此而改頭換面,以便讓這個體制能按自己的法則運作。這就是一般所說市場經濟只能在市場社會中運作的意思。
Polanyi強調,從孤立隔離的市場變成市場經濟,以及從外歷劫制的市場變成自律性的市場,其轉變的過程是很重要的。Polanyi貶抑十九世紀以為這種發展是市場擴張的自然結果。他認為當時沒有瞭解到把市場連結到強有力的自律性市場制度,是由於社會體施予人為的刺激,以應付某種狀況而生的後果,這種狀況也是機器這個人為現象造成的。市場制的限制及非擴張的本質,一直沒有被人認識到,直到現代的研究才清楚表明這個事實。。
Polanyi引用尊窩特Economics in primitive Communities一書中:「市場並不是在每一個地方都可以發現的,缺少它-雖然顯示出某種程度上的孤立和隔絕-是與任何特殊的發展無關的,就如我們不能從它的存在證明什麼。」另外一個學者談到貨幣:「一個部族使用貨幣這個事實,與其它在同一文化水平卻不使用貨幣的部落之間,在經濟沒有什麼差別。」
有無市場獲貨幣的存在,並不必然影響到一個原始社會的經濟體制,這就駁斥了十九世紀的神話,認為貨幣發明之後就必然會因為市場的形成而改變一個社會、加速分工步驟、解放人類以物易物、買賣及交易的自然本能。事實上,正統經濟史就是建築在這種對市場之意義極端誇張的看法上。唯一可以正確地從缺少市場機制推引出來的經濟特色,只是「一定程度上的孤立」或可能是「隔絕的傾向」;從一個經濟體的內部組織來看,有沒有市場或貨幣並沒有什麼差別。
事實上這些論點的邏輯與古典經濟學學說幾乎是完全相反的。正統學說是從個人交易的習性,這個假設出發去推論出地方市場的必然性、社會分工的必然性;最後推論出貿易、國外貿易的必然性。就我們現有的知識來看,幾乎可以把這個推論的順序顛倒過來:真正的起點是遠途貿易,這是財貨之地域性的分佈,以及因地方之不同而來之社會分工的結果。遠途貿易常會產生市場-一個包含著交易行動以及買賣行為(如果使用貨幣的話),因而最後就會提供機會(但不是必然地),讓一些人能專制於它們所謂討價還價之本性的制度。
這個學說的主要特色是認為貿易的起源,乃在於經濟體制之內部組織無關的外在領域:「在狩獵民族中,所觀察到之從住居環境之外取得財貨之原則的應用,導致一定程度的交換,後來我們就視之為貿易。」
Polanyi認為我們所得到的結論是:雖然人類的社群從來沒有完全放棄對外貿易,但這種貿易卻不必然要伴隨著市場。對外貿易起源於冒險、勘獵、搶劫、戰爭等人類的本性,而不是起源於交易。它也決少意謂著是和平及雙邊性的,即使是意味這兩者的時候,也是基於互惠的原則-而不是基於交易的原則-而組織起來的。
我們都知道,後來市場在對外貿易的結構中,成為主要的部分。但從經濟的觀點來看,外貿市場全然異於地方市場及國內市場。它們的不同不僅是在規模上,就是在功能及起源上也是不同的制度。對外貿易是一種運輸,其特點是在某一個地區缺少某一種物品,像英國的毛紡品換取葡萄牙的酒。地方貿易限於地方上的產品,它們不用運輸,因為它們太重、太大、或易於腐敗。因此對外貿易和地方性貿易是相對於地理上的距離,後者限於那些無法克服地理之限制者,前者則是能克服這種限制者。這兩種貿易正好可以說是互補的。這種貿易並不意味著競爭。如果競爭會破壞貿易的話,那麼去掉它也沒有什麼矛盾。另一方面,相對於對外貿易與地方性貿易,國內貿易含有很大量的交易,這些交易中不同來源之相似財貨彼此競爭。因此,只有在對內貿易或國內貿易出現後,人們才接受競爭做為貿易的一項一般原則。
這三種市場經濟、功能都大不相同,起源也不儘一樣。像前述的對外貿易,當駁運者在渡口、海港、和流終點及陸運交會點停歇時,市場就會自然萌生。「港口」就是在轉運之處發展出來的。中古歐洲一度盛行的「交易會」就是一種遠程貿易所產生的特定形式的市場;英國的土產市集也是另一個例子。但是交易會與土產市場的突然消失,讓演化論者感到挫折時,這些市集在西歐城鎮的興起上,扮演重要角色。然而,雖然這些城鎮,建立在對外貿易市場的舊址,但是新興的地方性市場在功能、組之上都有所不同。如果港口、交易會、土產市集都不是內部、國內市場的前身,那要從何處探索國內市場的起源呢?
Polanyi駁斥由於個人交易活動,因而形成區域市場的假設。他認為事實是,個人的交易活動,在其他經濟行為準則佔優勢的社會中,通常並不會導致市場的建立。這樣的交易在所有的原始社會都很普通,但它們被視為次要的事情,因為它們並不提供生活的必需品。一般而言,從事交易的人只不過是加入一個,已經決定好交易品類、數量的既有的交易網。
十八世紀思潮所假設的基本交易特質,例如:交易中個人自主性成分、買賣動機所表現出的討價還價等,再現時的交易中很少見到,即便潛伏於交易過程,也很難浮現到表面上。另外,初民社會所接受的行為準則,卻表現相反的行為動機,餽贈者可能故意將贈品落在地上,受施者假裝無意中將它撿起。因此Polanyi認為,市場的和平,是以各種儀式和禮節為代價得來的。這些禮儀限制了交易範圍。因此從現有的證據,無法肯定地區係的市場是由個人交易行為發展出來的。
Polanyi接著闡述西歐的國內貿易,實際上是由於國家的干涉而產生。工業革命時,我們所瞭解的國內貿易並不是全國性的,而是地域性的。例如漢撒組織(Hanse)並不是德國商人;它們是一群來自北海及波羅的海沿岸許多城鎮之貿易巨頭所組成的公會。漢撒同盟並沒有將德意志的經濟生活「國家化」,他們其實有意將其腹地從貿易中切開。這時期的歐洲貿易地圖,顯示出只有城鎮,而將鄉間留下空白,貿易只限於以組織的城鎮間,這就使貿易變成地方性的街坊買賣,或是遠程貿易-兩者截然分開,並不得任意伸展到鄉間去。
城市組織中地方性貿易與遠程貿易這種截然劃分,對演化論者又是另一個衝擊。對他們來說,一樣東西總是很容易發展成另一樣東西。然而這個特殊的事實,卻是形成西歐城市生活社會史的關鍵。它有利地支持我們從原始經濟狀況,來解釋市場起源的論點。在地區性貿易和遠程貿易之間的截然劃分,可能看似太過嚴格,尤其是這會導致一個使我們感到意外的結論:遠程貿易及地區性貿易,都不是現代國內貿易的前身-這使我們無可選擇地從國家干預這個角度來解釋國內貿易的起源。
Polanyi以工業商品、食物供應等城市文明史為例,論述地方係貿易與遠程貿易的劃分。最後推論出,重商主義是面對許多挑戰時的一個反應。從政治上來說,中央集權制國家的政府,是商業革命所產生的,這個革命將西方式界的中心,從地中海轉到大西洋沿岸,並因而迫使一些大農業國家中落後人民,為了商業及貿易而重新組織起來。就對外政治而言,主權的建立是當時所需要的;由此,重商主義者的經國治術,是為了國際事務上的權力這個目的,將全國所有的資源都集中起來。就國內政治而言,將這些被封建主義、及地域排他性所劃分的國家統一起來,是這樣一種努力的必然副產品。從經濟上來說,統一的工具是資本,也就是以貨幣形式貯積著,且因而特別適合於商業發展的私有資源。最後,中央政府經濟政策之基礎的行政技術,將傳統市鎮的行政治度擴張到全國。此時鄉間的貿易及商業擴散到全國各地。並成為經濟活動的主要形式。重商主義的國內貿易政策,起源就存在於這一情勢之中。
國家的干涉-他曾經將貿易從特權之城鎮的限制中解放出來-現在被用來對付兩個密切相關的危機,即壟斷性和競爭性,以往的城鎮曾成功地應付過這兩個危機。當時的人已經深切的瞭解到競爭必然會導致壟斷,而壟斷因為經常涉及生活必需品,而容易對整個社群造成危害。於是對經濟生活的全面管制(此時已經不只在市鎮的範圍內,而是全國的範圍),就成為必要對策。
以上綜結了到工業革命為止的市場歷史。一如我們所知道的,人類歷史發展的下一個階段,是試圖建立一個巨大的自律性市場。但是從重商主義,這個歐洲民族國家所特有的政策中,卻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預示這樣一個獨特發展。重商主義 所推動貿易的「自由化」,只是將貿易從傳統的排他主義中解放出來而已,但在同時也擴張了管制的範圍。經濟制度乃是引伏於一般的社會關係之下;市場只不過是前所未有地,受到社會權威的控制與節制的、一項制度裝置的一個附屬特徵。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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