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一年﹐余秋雨對《台北人》出版二十年重新評價時說﹕“大家都知道他是國民黨高級將領之後﹐總希望他在作品中傳達出某種一鳴驚人的社會政治觀念﹐但他卻一逕不緊不慢地描寫著種種人生意味﹐精雕細刻﹐從容不迫。”善於白描﹐勇於在寫傳統人物之時融入現代小說寫作技巧﹐《台北人》的確是現代中國小說的經典。其後白先勇寫《孽子》﹐大家又驚訝於他的大膽露骨﹐一段段情慾描述讀來驚心動魄﹐確是了不起。有評論家以張愛玲和白先勇相比較﹐指白不如張﹐不過﹐白先勇的文學成就﹐不單以小說聞名﹐他那一系列以記人敘事為主的散文﹐感情充沛﹐率直可喜而不失細膩﹐雖不如小說般以大手筆經營﹐卻處處流露小說家說故事的本領﹐實非一般矯揉造作的散文家可比。《昔我往矣》是白先勇最近出版的散文自選集﹐十六篇文章中﹐除了早被選入中學教科書的名篇<驀然回首>外﹐最為矚目的一篇﹐當為白先勇為紀念好友王國祥所寫的傑作<樹猶如此>。散文大家董橋在<樹猶如此﹐人何以堪>中對此文極為推崇﹐王國祥和白先勇相知相重﹐王患絕症多時﹐白則用心照料﹐不離不棄﹐再以白家後園中的柏樹隱喻兩人的情誼﹐感人肺腑﹐令人讀後對白先勇的深情記敘衷心佩服。此外﹐書中大部分文章皆與台灣重量級文學雜誌《現代文學》息息相關。身為《現代文學》的創辦人兼董事長﹐白先勇為文學研究者提供了詳盡的一手資料﹐這本由白先勇﹑王文興﹑歐陽子﹑陳若曦﹑李歐梵﹑載天﹑劉紹銘﹑葉維廉等創辦的文學雜誌從來沒有暢銷過﹐卻在白先勇及眾位友人的艱苦經營和熱情支持下出版了二十多年﹐為台灣發掘﹑培養出三毛﹑李昂﹑施叔青﹑王禎和﹑陳映真﹑七等生﹑水晶﹑於梨華﹑李永平等作家﹐貢獻甚大。白先勇在多篇散文中憶述當日辦《現代文學》的盛況﹐令人懷念六﹑七十年代文人的熱誠﹐即使當中或有美化成份﹐但那一輩的文學青年的確勤奮上進﹐各有本領﹐對照於今日﹐文學備受冷落﹐風光不再﹐所謂文學青年也缺乏了白先勇那一代人的投入與認真﹐令人不勝唏噓。
單從<樹猶如此>一文﹐讀者不難發現白先勇的文章比從前更精緻老練﹐但隨著他寫姚一葦﹑高克毅﹑隱地等人的文章﹐一路讀來﹐即可看到他那顆常常維持著少年衝動的文學心靈。也許﹐在許多讀者心目中﹐白公子就像他筆下《永遠的尹雪艷》般﹐總是不會老﹐總是有一種優雅的文學氣氛令他青春常駐﹐字裡行間的靈氣長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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