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一個大智者老子在《道德經》中說過﹕“為學者日益﹐為道者日損。”就是說在學習知識方面要做加法﹐在道德精神方面要做減法﹔也就是說﹐不斷的物質進步與不斷的精神回退是兩個並行不悖的過程﹐可靠的進步必須也同時是回退。這種回退﹐需要我們經常減除物質慾望﹐減除對知識﹑技術的依賴和迷信﹐需要我們一次次回歸到原始的赤子狀態﹐直接面對一座高山或一片樹林來理解生命的意義。有幸的是﹐我們的文學一直承擔覑這樣的使命﹐相對經濟技術的不斷進步﹐文學不會像電腦２８６﹑３８６﹑４８６那樣的換代升級﹔恰恰相反﹐文學永遠像是一個回歸者﹐一個逆行者﹐一個反動者﹐總是把任何時代都要變成同一個時代﹐總是把我們的目光鎖定於一些永恆的主題﹕比如良知﹐比如同情﹐比如知識的公共交流。
【韓少功著《進步的回退》﹐春風文藝出版社﹐二○○二年十月】
韓少功是真正的文學家﹐小說﹑散文﹑評論﹑翻譯都有獨到之處﹐這篇﹤進步的回退﹥更是寫出文學信徒的心事。
人類的進步﹐在科技上是突飛猛進﹐在心靈上卻回退到脆弱無比的地步。而文學的進步﹐不管其表達手法或刊載形式如何日新月異﹐人們所需要的﹐所在乎的﹐其實跟過去沒有多大分別。文學當然不會像教科書所灌輸的那麼沉悶﹐那麼了無生氣。文學當然也不會像泛濫於書市的暢銷言情小說那樣公式化﹑那樣大灑鹽花。
過去我們重理輕文的觀念固然令文學大受輕視﹐但退一步想﹐任何一個初入文學之門的人都仍然像所有文學信徒一般震撼和感動﹐在人類心靈普遍受傷的今天﹐文學的功能不但沒有減輕﹐它的重要性反而相應加重。
縱使科技再進步﹐遇上一本好小說﹐朗讀一首好詩的愉悅﹐仍是沒有其他東西可以代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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