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命運的安排或際遇的變化,我曾在不同的領域和崗位工作。每次面對新的工作,我都會變成生手,重新學習,重新適應,帶著從前的工作方式和經驗,以及初學者的興奮心情,盡力完成每天的任務。在這過程中,我看到生手與熟手的分別,羨慕熟手的了然於胸,享受生手的積極進取,但我更感受到變換崗位對一名工作者的好處:新的知識和體驗、保持有上進心的工作態度、不易受「歷史遺留」的問題和人事糾紛干擾,反正不知者不罪。
不過,最有趣的環節其實是從原來的領域跳到另一領域,由本來的熟手變成暫時的生手,自可宏觀地比較不同領域對工作者的要求,不致把自己困在井底深處,只能保持熟練的無知。
李維史陀在《憂鬱的熱帶》第二章<行腳小註>有一段關於生手的描述,說的是人類學家遠行時的心情,但很值得不同行業的工作者記取:
「帶著生手的天真,每天我都站在空蕩蕩的甲板上,興奮地望著那片我從來沒有看過那麼寬廣的地平線,用好幾分鐘的時間注視著四分之一的地平線,觀看整個日出日落的過程,代表著超自然的巨變之起始、發展與結束。如果我能找到一種語言來重現那些現象,那些如此不穩定又如此難以描述的現象的話,如果我有能力向別人說明一個永遠不會以同樣方式再出現的獨特事件發生的各個階段和次序的話,然後——那時我是這麼想的——我就能夠一口氣發現我本行的最深刻的秘密:不論我從事人類學研究的時候會遇到如何奇怪特異的經驗,其中的意義和重要性我還是可以向每一個人說個明明白白。」
日出日落,天天如是,看似平常,其實永不重複。長年在同一個地方看日出日落,未必會看到深意,反而容易心生厭倦,甚至抱怨人生苦悶,日子難過,古靈精怪的念頭會不自覺地浮現。但憑著生手的天真,一個人會對事物的變化會特別敏感,觀察力特別強,學習的興致特別高,應變的方法也特別多。生手的每一天都是迎接明天的美好經驗。
(刊於2012年6月27日澳門日報新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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