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下午都在下雨。
田徑比賽結束後,小城便開始烏雲密布。
終於下雨了,我決定留在家裏等電話。
我覺得那個找細毛的人一定會再打電話給我。
我明白這通電話非同小可。
會不會是阿朗呢?
當我這樣問自己時,其實我知道阿朗根本不知我家裏的電話號碼,不知我的年齡,不知我的住址,不知我的職業,他只知道我是田徑比賽的計分員,他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
但他既然知道松山回力球場的事,他會不會知道了所有事呢?
我又知道他多少呢?
黃昏,雨未止。我一邊看朱天文的《荒人手記》,一邊寂寞難耐地等電話。
而我,而我依舊不敢,設想未來。那是朱天文說的。
你有沒有想象自己能預知未來呢?
自從搬到現在的寓所,我就很少望窗,雖然我有一副望得很遠的望遠鏡,雖然我的睡房可以全面監視對面那美麗女孩的一舉一動,但我已經不愛看風景了。
這主要是因爲怕自己會掉下去。
我現在住得很高,在二十三樓。基本上,家裏的窗看不到任何風景,至少,窗外已不再可能看見馬路。
自從爸爸死後,我就很討厭看到馬路。在那個等電話的黃昏,我聽到窗外有一陣熟悉的聲音。
噗——噗——噗。
噗——噗——噗……
我清楚這種節奏的來龍去脈。
那是網球打在牆上,再反彈到地上,再被回力球罩接住的聲音。
噗——噗——噗……
以前我們用網球代替回力球,因爲它夠彈力。
噗——噗——噗……
這裏是二十三樓。
噗——噗——噗……
二十三樓的窗外不可能有人打回力球。
噗——噗——噗……
我被這聲音吸引住,非往窗外看不可。
一看我就呆住了。
這裏是二十三樓。
二十三樓的對面是對面大廈的天臺。
對面大廈的天臺有一個男人在打回力球。
打回力球的男人轉過頭來看我,笑了笑。
他是阿朗。
不,他是一個男人。
阿朗是一名小孩子。
但他的確是阿朗。
阿朗長大了。
(會不會又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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