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Bergen是晚上七點半左右的事。地面還殘留大雨方歇的痕跡,疲憊的我走出車站,準備前往未知的停宿點。
大約十二個小時前,我從Oslo出發,開始所謂的「Norway in a nutshell」挪威縮影峽灣行程;這是一趟不斷變換交通工具的旅程,顧名思義是一套濃縮了峽灣美景的行程,不過最後殘留在記憶中的,只有那舟車勞頓的疲憊感及雨多於晴的糟糕天氣。雖然我並沒有購買套裝行程,而是利用我的歐鐵券及補差額的方式走完這一趟;當然原先也想在途中的峽灣小鎮住個一兩天,體驗一下壯麗山水,但原本隨性的想法,在發現小鎮過了暑期旺季後便幾近死寂的事實後,隨風散去。假設我身上有大把銀兩,當然可以住進峽灣湖畔的高級渡假飯店,不過當價錢可能只有五分之一的YH在淡季關閉的情況下,我也只能繼續往前完成我的峽灣之旅。不可否認的,這趟被稱為「峽灣精華」的行程確實讓人讚嘆連連,不過壯闊的峽灣在灰暗的天色及冰冷潮濕的風交互影響下,總讓人覺得像是用高腳香檳杯喝著單寧渾厚的紅酒一樣,有股不對勁的失落感;看著簡介上那兩旁山壁在陽光照射下顯得層次多變,河面也深邃地像要吸收一切雜念的夏日峽灣美景後,我的心中總是有股淺淺的鬱悶感,這種情緒伴著越變越糟的天氣,跟著我到達身為峽灣出海口的挪威第二大城-Bergen。
出了Bergen車站後,原本無聲無息的毛毛雨,變成時大時小的間歇陣雨,但我實在懶得拿出防雨套來包住前後背包,就這樣淋著雨快步走向位於斜坡的公車站牌。讓我稍微心情愉快的是,停留在峽灣行程的中途小鎮時,我偶遇幾天前在Oslo認識的台灣旅人三人組,他們雖然與我的行進方式不同,不過今晚也將在Bergen過夜,並且是住在尚有一個空床的四人房YH,他們非常好心地建議我可以與他們共住一晚,在挪威的高物價及抵達Bergen後似乎很難再自己找住宿的因素考量下,即使這間YH位於市郊的山坡上,而我也必須在下著雨的夜晚搭將近半小時的公車,不過我還是滿懷感激地受他們的慷慨提議;在異鄉遇到台灣人已經是很愉快的事了,能給予我實質的幫助更使我簡直要感動到痛哭流涕的境地了!
搭著公車輾轉來到位於蜿蜒山坡上的YH,一下車後雨勢也很有默契地變大,我只能在燈光稀疏且沒有明顯標示的叉路口來回尋找YH的蹤跡;五分鐘後進到室內時,背包外表早已佈滿深色的水跡,雖然全身衣物都是防水材質,讓我不至於如落湯雞一般狼狽,但這曲折的一小段,也足以使人筋疲力竭,而且此時我才驚覺除了下午的咖啡與餅乾外,已經數小時沒有進食的胃,早已發出無言的抗議。
已經在YH休息的朋友們,很快地引領我到房間並讓我安頓好行李,終於結束一天奔波後,身體像是鬆弛的橡皮筋,只想癱在某個柔軟舒適的空間;我們在YH的交誼廳面對著附近小超市買來的簡單晚餐,開始互相分享在挪威旅行的點點滴滴。雖然饑餓感與疲憊感同時襲來,但此刻的我卻像喝了雙份濃的Espresso,精神亢奮地滔滔不絕;這間YH以能看到絕佳的市區夜景著名,此刻窗外仍斷斷續續地下著雨,不過在朦朧的水氣中還是可以看到山下點點燈火搖曳,深深地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氣,再仔細回想已接近尾聲的一天,突然有種被排山倒海經歷衝擊的感覺;每一段移動經驗交錯在腦海中,穿插著平原、緩丘、開闊水道及刺骨峽灣寒風的記憶,雖然我早已下定決心將來要再次體驗不同季節的峽灣旅程,但這次的經驗依然深刻地註記在我的腦海、用疲勞刻畫在我的身體,我想帶著這份感覺入睡,並期望明天開始能沐浴在溫暖的陽光裡。
同寢的三人小組一大早就打包離開,準備搭車回到Oslo,而我在悠閒地享用過豐盛早餐後,帶著行李往山下移動;免費住了一晚,還包括免費的早餐,雖然像是佔了小便宜一樣,不過在挪威的高物價衝擊下,不想辦法找些省錢的方法,可能必須縮短整個行程也不一定。早上九點左右的山坡小徑,雖然還殘留著點昨夜大雨的厚重溼氣,不過太陽尚未完全露臉的粉藍色天空,讓人不禁心情開朗了起來,拂面而過的風冰涼地令我精神一振,一面從口中呼出白色霧氣,一面輕鬆地走向公車站牌,準備前往昨夜預定的,位於市中心的另一家YH。
雖然住在景色開闊的山上也十分愜意,不過為了行動方便起見,我還是決定移到易達性較高的地方;位於市中心港口附近的YH,距離著名的魚市場只有五分鐘不到的腳程。由於時間尚早,我還無法進入房間,不過等到下午進住時才發現,有著三張上下舖、獨立衛浴及簡易流理台的房間,將只有我一個人獨享,就好像心懷忐忑地走進外表看氣來一幅寒酸的過氣餐廳,獨自坐在空盪的空間裡吃著價錢與餐廳外觀相符的食物,卻驚覺那美味的口感,完全不輸任何更高級餐廳水準時感動與驚訝。
除了住宿外,天氣也好得像是要補償昨日遭遇整天陰雨霉運的我,盡情地用陽光及微風展現這峽灣終點城市的宜人之處。爬上了城市外圍的高處,俯瞰位於港區周邊的住宅群,有著紅磚屋頂的房子以沒入海中的峽灣為背景,聚集在清澄的港邊,即使大小船隻在港灣內來回行駛,那乾淨的海域依然吸引各式水鳥及海鷗前來覓食,如果氣溫再高一些,或許有人跳入游泳也不會是奇怪的畫面吧。沿著港邊漫步,來到被列入聯合國世界文化遺產的布里根木屋群(Bryggen),這群在十四世紀興建,具有德國建築色彩的數十棟木屋,目前大多是個人工作室或販售傳統飾品、手工衣物的商店,當然也有幾家餐廳及酒吧。由於已被列入保護,所以維修及重建工作一直持續地進行;這些經歷了十四世紀漢撒貿易同盟時期的建築物,時間的痕跡深深地滲入了那木造的一扉一檻,但現代化的營生方式,又賦予它們不一樣的活力與風貌,供往來其間的遊客見證時代的變遷。
傍晚時分我搭著Floyoen纜車登上周邊的丘陵,俯瞰被峽灣丘陵圍繞、背山面海城市的美麗夜景。在Bergen有兩條豋山纜車,最高的一條可以直上海拔642公尺的Ulriken山,盡覽整個港灣及市區。我選擇的是開通較早且乘車處就在市中心的另一條;雖說是登山纜車,實際上是類似齒輪火車一樣依軌道爬升,車廂的設計是水平式,也就是類似百貨公司電扶梯的設計,不管爬升多高,座位始終平行於與海平面。從晚間七點的山頂俯瞰峽灣丘陵與海的交界,片片彩雲散佈在透明度極高的暗粉藍色天空,連清澈的海面都映著多彩的色調;市區的燈光尚未開啟,但這樣的海天美景已值得在五度左右的氣溫中,迎著風捕捉每個瞬間。約莫半小時後,天色已逐漸變暗,彩雲也變成淡淡的黑影展開於高飽和度的暗藍天空,接近海天交錯處的橙橘色漸層,已經是沉入海面的太陽所做的最後掙扎;此時市區的各式燈光亮起,像是落於海上的繁星點點,遍佈於那延伸於海面的峽灣餘脈,略過耳邊的風切聲也拉不去集中於這片寧靜美景的注意力,時間像是隨著越來越低的氣溫凝結,而我已迷失在現實的時空裡。
在晴朗且白天溫暖的Bergen度過了將近兩天的時光,我的足跡遍及市中心的大街小巷,有的地方甚至走了兩三次,但從來沒有對這個擁有隨時讓人驚艷美景的城市,感到厭煩;不論是坐在街道旁的露天酒吧喝著昂貴的啤酒,一邊變換姿勢以求使身體均勻地照射陽光,並望著來往的行人用各自的步調度過悠閒的午後,或者是在自助洗衣店跟說著一口漂亮英文的本地女孩聊天,在這兒的時間總讓我心情愉快,就像穿上有著淡淡洗衣劑香味及陽光氣味的棉質T恤一樣舒服自在。尤其是當夕陽照射在山丘及港邊那色彩顯眼的木屋群時,海面倒映著遠山及近景,空氣中彌漫著鹹鹹的海水味,讓人只想佇立於港邊,即使只是發呆也能感到生之喜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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