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愛股長
相信許多人在學時期，多多少少當過股長，股長類別從班長、副班長、風紀、學藝、衛生，一直到康樂，還算琳琅滿目.
如果把班長比為總統，副班長就是副總統．說來好笑，從小到大，我從未當過任何的股長，僅當過一次的班長，那還是小學一年級．其實我當了一年的班長，自己都不知道．並非我提早得了老年痴呆症，實在是乖巧聽話，“蠢蠢”動人．
直到有一次，學校廣播，請一年級各班的班長到辦公室集合．我跟著同學東張西望，想知道到底誰是本班的班長？老師見狀納悶地說“妳還在看什麼？”我那未開化的小腦袋瓜，不理解她的意思，衹是傻傻地張著大眼，跟個木頭似的．她又說“妳就是班長啊，還不趕快去！”．
我邊跑還邊狐疑，“怎麼可能，我怎會是班長？”這真是糗得可以，當了一年班長，自己居然渾然不覺，原來平時那替老師跑腿的任務就是班長．
低年級對於股長，其實是沒什麼概念，許多事老師都替我們打點好，或許股長衹是掛名好看，沒什麼實質作用．班長也衹是替老師倒倒茶水，聽候差遣，感覺好像古代帝王身邊的跟班，稱為“小班子”也不為過．到了中年級，逐漸清楚了股長各職的作用，班長原來是一人之下，全班之上的頭頭．十分威風．
除了幾個有名有實的大官之外，尚有一些無名無實堪為芝麻綠豆的小官為“排長”．顧名思義為一排之長．排長就是負責每排作業的匯整，這種小官非正式，純為老師自設的，究其原因，大概衹為節省老師的體力及時間，我們老師真是聰明，將“使役”合理且榮譽化，讓每個排長都樂於替老師改作業，師生皆大歡喜．
小小年紀早巳懂得位高權重的道理，所以自小我就胸懷大志，對於那手掛臂章，走路生風的糾察隊最為嚮往．但唯有高年級的同學才能擔任糾察隊，糾察就好像警察，可以四處巡邏，看誰不順眼就低頭記上一筆，神氣得很！每次午休，糾察隊更是全體出動．他們穿梭於各教室．班上的同學最愛和糾察隊玩捉迷藏．遠遠看到糾察隊來，心裡至為興奮，總會有人探頭探腦，通風報信．於是就在糾察進入前一刻，全班立即沉睡．靜默無聲，連隻貓叫都沒有．
糾察也有分等級，從臂章的線條多寡可以分辨，一條槓最低，人數也多．三條槓最大，但最少．因為三條槓是糾察之頭．一條槓糾察似乎也沒什麼人怕．因為他們官低，多半在教室外晃晃，連吭個氣都小聲．二條槓以上的，神氣大牌，走起路來虎虎生風，他們可以管學生也可以管班上幹部，當然更可以管小等級的糾察．他們愛到各教室去耍耍威風，有事沒事，點人起立，隨意盤問，高興時，也可以命人去罰站，其權力之大，真是令人羨慕不巳．
於是不少中低年級的學生，都希望在自己升上高年級時，也能榮任糾察，糾察似乎成了最高權力象徵．
好不容易捱到了高年級，班上也要派選糾察隊，二條槓和三條槓，我都不敢奢望，心裡衹想混個一條槓，呼蝶喚蠅，過過乾癮．可能我的面貌太過和平，老師指定了我左右鄰居，硬是把我跳過去，眼看最後一個名額也官落他家．心裡十分失望，小時候第一個偉大志願就這樣泡湯．
上了國中，官職名堂忽然多了起來，不僅仍保有股長，還多了各科“小老師”，各項分組的“小組長”等．國中時，巳進入民主時代，班上的各個大大小小的官都經民主投票產生．我最怕當股長，每回提名，我總是縮頭縮腦．深怕別人看到我．幸好這三年來，每一次都能有驚無險，順利逃過．其實股長真是名符其實的公僕，盡做些繁瑣的事，我們班長是個沒脾氣的好人，凡事都和同學好言商討，班長地位大不如前．風紀專門扮黑臉．每天虎視眈眈，暗暗地記名字，所以我們那風紀是選全班眼睛最大的人擔任．財務、衛生、康樂等都是按旨行事．吃力又不討好．
反而最威風的是那“小老師”．當老師不在的時候，小老師最大．小老師可以站在台上，學著老師有模有樣地訓話，可以代替老師出考題、發考卷，還可以手持木條監考，儼然老師的小分身，當然對身居小老師的同學而言，真是莫大的虛榮．印象最深的是那歷史小老師，她總愛在發考卷時，手拿木條，鼻孔冒著氣，來回踱步，教訓人來絲毫不亞於正牌老師，甚至鐵面鐵齒，六親不認．
不衹她，幾乎每個當小老師的，都威風八面．所以我不愛當股長，僅對小老師情有獨鍾．
選股長時，我敬而遠之．但選小老師時，我可豪不客氣地抬頭挺胸，以期讓自己目標顯著．而我心裡最覬覦的是那“國文小老師”一職，偏偏班上不按牌理出牌，突然先選化學小老師，我一時來不及退掩，馬上被眼尖者提名，那時班上同學還摸不清我的底細，以為我外表聰慧，理化一定高竿．其實相反，真是“選錯秀才，當錯官”．
我們那化學老師每次總是帶著一顆水果來上課，她氣質出眾，說話輕聲細語，她喜歡背對著我們，手持著粉筆，一路自言自語，畫滿整個黑板，儼然一隻美麗的蝴蝶，在台前翩翩起舞．我們每次都被她的裝扮吸引，不知不覺地看得二眼迷矇，連黑板上的字都成了一朵朵姿態各異的小花．就在我們一陣渾沌，她會出其不意地轉身、坐下，優雅地削著她的水果．這時我們才猛然驚醒．上她的課，除了欣賞她的衣著、呼吸她的粉香，看她削水果．化學倒底是什麼，仍是一團團問號．
所以班上的化學個個比差比爛，而我竟然當了這個令人頭大的小老師，這段過往衹能以“不堪回首”來形容．
高中以後，我總是儘量歸於平淡，連小老師也不想當了．在學生生涯的最後階段，我沒有再擔任何一個要職，生活過得十分愜意．無官一身輕．一點都不錯．小時候，一直希望當個位大權大的糾察，愈大反而愈淡泊名利，經歷了一些起起落落，風風雨雨，深刻地體驗到平凡何嘗不是一種幸褔，直到現在，我還是喜歡那份與世無爭，恬然的自得．
--稀客.2000.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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