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軌的瞬間,我感覺整個身體被抽離,
過往的記憶如同煮熟的水餃一顆顆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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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 仲夏
大大的太陽在人們的頭上發燒,
我右手提著一袋剛從山上摘下來的咬人貓,
左手提著早上只咬了一口的三明治。
腳上是沾滿泥濘的球鞋,如果告訴別人我背包裡面有什麼東西的話,
大概就不能上火車了。
火車帶著一陣熱風進了站,開了門的瞬間一股涼意強力放送,
讓人巴不得想趕快鑽進去,我站在最後上了車,
避免那袋頻頻探出頭的貓咪們釀成大禍。
車廂裡的人稀稀疏疏,多半是兒童還有老人。
我選擇離門最遠的位置,一個無人打擾安靜的位置。
”各位乘客,12點23分前往高雄的班車要開了”
這個站沒有電子跑馬燈,一點也不大,鐵軌旁是一整排刷白的柵欄。
一大片的天人菊,在柵欄下頂著烈日搖搖擺擺。
座位間開始傳來陣陣的便當香,
綁著花頭巾的歐巴桑開始往我這走來。
「小姐,我要一個排骨便當」我把已經扁掉的三明治陳屍在窗邊。
「少年ㄟ,那ㄟ全身汗,外面很熱吧?你的鞋子哪攏是土?」
歐巴桑從木箱下抽出了一個猛流汗的便當,看來應該是熱騰騰的。
「來,60塊」
我開始將霍爾的背包打開,裡面什麼東西都有,青蛙的標本,
鱷魚的牙齒,細菌的培養皿,三本快被捲爛的自然科學雜誌,
一罐百事以及一包用報紙包的緊緊的東西,
終於在最左邊的暗袋內挖出了阿邦送我的NIKE錢包,
我有些笨拙的將掌心攤開,銅板上還黏著被壓扁的酢醬草。
「不好意思」我有些尷尬的將奄奄一息的酢醬草給挑起來。
歐巴桑將銅板放入口袋時,似乎還撇的見她低頭偷笑的嘴角。
「我要一個雞排便當」前方的阿伯扯開了喉嚨。
「來了~」阿桑便又跑了過去。
忘記了上一次坐火車是什麼時後?
為什麼而來?
從哪裡來?又要從哪裡去?
人往往對過去都顯得容易遺忘。
我看著窗外延綿的海岸線,啜飲著手中的百事,
氣體瞬間填滿了空洞的胃,打了個嗝後,彷彿一切疑問都煙消雲散了。
或許太過放鬆了,我悄悄的進入夢鄉,
我感覺到一個又一個的黑影從旁穿梭而過,
感覺到光線正在消退中,我仍然緊閉雙眼,其實我已經累的無法控制自己了。
”這邊有人坐嗎”我隱約聽到聲音。
不過,誰會問已經睡著的人問題呢?我轉了個身,便繼續睡了。
”花蓮站到了,花蓮站到了”廣播聲在雜沓的人群中穿梭。
「阿!糟了」我猛然驚醒,手錶上顯示三點多了,
夕陽的餘暉攀爬在車窗旁的鐵架上。
「你可以坐4點24分的自強號。」坐在我右邊的女孩說著。
「謝謝!」我站起來匆匆拿了架上霍爾的背包後,便往門口快步走去。
下了車門的瞬間,彷彿又置身在玻璃窗外的另一個世界了。
眼前是來來往往的人群,空氣瀰漫著茶葉蛋還有各種點心的香味。
我走到火車時刻表前看看前往壽豐的下一班列車,
「那女孩跟我說4點24分的自強....」我無意識的拉著背包
活像個失智老人,漫步到火車時刻表前。
從密密麻麻的數字中找尋回家的密碼。
”花蓮-壽豐,自強號 4:24”正如那女孩講的,正是我回家的通關密碼。
買了一張回程票。
我開始納悶為什麼那女孩知道我回家的列車?
為什麼她知道我從哪裡來?
我又要從哪裡去?
她有回到過去的本領嗎?還是...其實真的有回到過去這種東西的?
我走到7-11買了一包七星,點燃了手中的煙草,
選擇從煙霧中抓取一些訊息,
那女孩穿著一雙白色球鞋,鞋帶有一邊沒綁,
不!是慌亂間我把它踩掉的,刷白的牛仔褲,白色的T-Shirt,
一頭俐落金色的短髮,棒球帽緣將她的頭壓的低低的,
或許是睡的太熟了,我感受不到她在我身旁的呼吸、心跳,
她的臉模糊的像經過的路人甲乙丙丁,抓不出一絲輪廓。
除了那一聲”這邊有人坐嗎?”
我站在月台邊,鐵軌上有著剛剛火車經過的餘溫,
手裡握著剛出爐的車票,上面有我遇見那女孩的時分還有地點。
「你回來啦!」大胖走過來就是拍我的肩。
大胖是大我兩屆的學長因為家裡賣海產,
父親希望他承接家裡的事業,所以才來念這個科系。
教室前面陳列著好幾個海產店的魚箱,以及一股腥味..。
地上有幾隻斷手斷腳的透抽,似乎還在抽動中。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來到了海產店,
教室前面掛著一張木牌「海洋生物科技研究所」。
木牌的角落旁還有幾片不知何時黏上去的魚鱗。
教室內,美玲正拿著一條抹布賣力的擦桌子,
「東西都帶回來了嗎?」美玲問。
美玲是本來是成績很好的學生,不但長的漂亮,家裡也是有名的望族,
卻因為聯考失利而陰錯陽差得終日面對這些滑滑黏黏的東西。
那雙塗滿蔻丹指甲油的手顯然對還在桌上滑行的透抽不敢恭維。
「晚上教授的作業不要忘記了喔!」大胖帶著戲謔說。
「你....」美玲臉上那層厚厚的粉幾近蹦裂狀態。
美玲一生氣便甩下抹布走掉了。
「晚上....」我搬著一大箱的水草站在走廊上。
夕陽已經漸漸的隱沒在群山中了,火紅的讓人看不清楚,
一天又這麼過去了,那個女孩我再也遇不到了吧。
8點30分,這個時候正是家家戶戶看意難忘的大好時機,不過....
身在花蓮,當然要出來走走,雖然這只是安慰自己的藉口罷了。
大胖:「威!你好了沒阿~」
美玲:「我不要做了啦~」美玲表情扭曲的大叫。
美玲,一咧水姑娘啊。
因為要做自然生態-青蛙的活體實驗,
所以我們三個人必須晚上穿著好雨鞋雨衣到竹林裡
抓....蟾蜍跟青蛙。
美玲縮在我後面,顯然對這一片潮濕的竹林跟青蛙的怒吼不敢恭維。
大胖:「那..你就待在外面等,我跟酷麵進去抓。」
大胖一如反常的拉著我就走進竹林裡。
大胖:「嘿嘿!現在就剩下我們兩個人獨處了。」
我:「你想幹麻?」
大胖:「嘿嘿!.....」
我:「你再過來我就要叫了喔」
大胖:「叫阿!你叫破喉嚨也沒人會聽見的,哇哈哈哈...」
大胖作勢往我這靠近,不料卻撲了個空。
「抓到了」我雙手捧著一隻綠色的小青蛙。
大胖:「唷!是斯文豪氏」大胖從背包中拿出水族箱。
小青蛙身上像披著一件透明的羽衣,
黑壓壓像巧克力豆的大眼,可愛極了。
我:「來!」我小心翼翼的把小蛙裝了進去。
四周的蟲鳴此起彼落,隱隱約約感覺到一股力量正在流竄著,
蹦!蹦!蹦!!心跳漸漸加快~
大胖:「酷麵?你發什麼呆阿」大胖從我手中把另一個水族箱提了過去。
我只是呆站著,似乎被什麼給捲了進去,
說不出來的痛楚瞬間扎進我的血肉裡,
耳邊充斥著人潮的喧鬧聲,一個諾大咖啡色的行李箱,
從我的頭上狠狠K下~背後一條條熾熱的疼痛,
一種近乎機械式的轉動,
將我深深的輾進那誆瑯作響的齒輪內,
緊的我無法再多作思考。
「頭有點暈。」我跌坐在草地上,此時遠方的火車已經走遠了。
「你....」大胖在我面前晃了晃,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跳開。
「你..該不會喜歡我吧!...這樣,..我會很困擾的。」
大胖整個人像大夢初醒又像浪子一樣的靠在一根筆直的竹子上。
「我昨天沒睡飽頭痛..」我隻手站起,拍拍屁股看著大胖的背影。
「我都了解...」大胖拍拍我的肩膀
「喏,要抽嗎?」我從外套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包煙。
「借個火」大胖也拿了一根。
「救命啊~~~~~~~~~~~~~~~~」遠處傳來女人的聲音。
「那不是美玲的聲音嗎?」大胖將點燃的煙又捻熄在地上,
起身跑了出去。
映入眼簾的是著急的美玲坐在屋頂上。
姿勢...不太雅觀,正確來說應該是趴在屋頂上的。
大胖:「你在做什麼阿」
「我剛想爬上來屋頂看星星....不過..爬上來之後就再也下不去了」
她正蹲坐在一間有點年紀的紅瓦房上,手腳不協調的說。
我們從吉普車上搬來了梯子,才讓美玲可以緩緩的降落。
自從這起事件發生後,
不難發現大胖的網路好友名單,新增了一個
”喜歡爬上屋頂看星星,卻不會下來的笨蛋”
我ㄧ個人坐在研究室內。
咖啡色皮箱/灼熱感/鮮紅色的血液/糢糊不清的地帶...。
不安的感覺強制性的灌進了我的身體內,
從指稍迅速的竄進血液,感覺就就算有黑青,
應該也立刻被打散了。
沒關緊的水龍頭在水槽內滴滴作響,
牆上的火車時鐘答答的擺動。
也許真的是作夢吧,我ㄧ個人在沒開燈的研究室中睡著了。
夢裡面我看到了一雙孤寂眼神直視著我,
沒一會兒,他又立刻轉頭了。
我想上前去找那一雙眼睛,我像隻魚囚泳在陌生的水域,
我越是往前追,越是讓自己迷失了方向。
倏地,一把空心吉他向我砸來,
不知道何時我已經攀爬在一處破爛的床邊,
我的眼角淌滿了血,....無力再爬起了。
一雙手溫柔摸了摸我的頭,我靠沒腫起來的眼角撇到..
是那一雙孤寂的眼神。
「你...咳..?」止不住體內那股血腥味,我又吐了幾口血。
「沒事,打招呼而已」他說。
接下來我像隻蛆一樣一直在地上打滾,急切的需要某些東西,
我拼命顫抖著牙齒,沒有力氣發出任何訊息
好痛苦,好累.....。
「Hello!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別忘了等等要去當助教」
眼睛張開是美玲漂亮的臉龐
帶在胸前那條Dior得項鍊,閃閃發亮。
「他比較像被扛去種吧,瞧他汗流滿身..」
大胖左右邊塞滿了食物的腮幫子慢慢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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