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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復前台灣文學全集10廣闊的海》中

有翻譯自吳坤煌的〈悼陳在葵〉。

或許是翻譯的文句怪怪的，

因此網路上又有另一版本(如圖)。

夜裡讀著看著，也覺得不大滿意，

於是「手賤」(台語)，

想整理一下他們的翻譯成果。

但是篇幅不短，

不自信能夠完成。只是玩玩看。

 

比方：第一行，網路版用「暴風雪」，

我覺得太過了，沒那麼嚴重；

或者：題目中的「君」是日文用法，

現代中文可以省略。

又如副標題：「光復版」寫「奉獻」，

現代漢語也沒這樣使用的習慣，很怪……。

諸如此類，讓我想重新「順」一下。

 

〈悼念陳在葵──謹以此詩獻給客死旅店的同志〉

 

早晨，風雪颯颯地飄落

帝大分院的白色病床上

你已經咳血三年了

安詳而寂寞地停止呼吸

生前孓然一身

死後不該無人收葬

就讓異鄉的同窗

為你簡單料理後事

 

我來不及看你最後一眼

默然無語

如今唯一的紀念

矇矓在涔涔淚水中

腦袋裡滲流出你的文章

悲痛你屈身於武藏野的茅屋

一輩子懷才不遇

 

顛沛流離中

你年輕的心胸

始終反抗著名譽、地位、體制

開拓著人所未見的處女地

燃燒著野獸般火焰

流淌著炎黃子孫的文化血脈

 

你為自負與倔強

嘔心瀝血打造了石膏像

被嘲笑被唾棄

也要彩繪好絢爛與瑰麗

配戴在頸上笑傲世俗榮耀

像皮球反彈

為了美，你不屈服

 

追求美的人生信念

你熱愛藝術

卻被世界埋沒

未開花就枯萎

未能成為那些與命運搏鬥的藝術家

沉浸在幸福之中

你激賞的

德拉克羅瓦

保羅‧塞尚

羅曼‧羅蘭……等

 

嗚呼──然而從泥淖中、黑暗裡、不幸中

年輕的你懷著血氣方剛

與世界各地的年輕人同樣命運

被時代的波瀾操弄

要連根拔起陳舊的事物

創造新的東西替代

那殉道者、改革者的熱情

拉你的青春上戰場、到街頭

 

我深知為什麼

你將消瘦胳膊

由象牙之塔、藝術殿堂

投身喧囂的現實──

同胞未曾體驗人生的春天

那悲慘的眼淚

在燒得焰紅的歷史齒輪中

與種種憎恨及憤怒

一一蒸散

 

我深知為什麼

你痛苦地扛起十字架

枷上兩重三重的手銬

與同志一起被逮捕

你因此承受多少痛苦

你因此蒙受奇恥大辱

終於你罹患絕症

難堪地咳了多少鮮血

 

然後在荒涼的武藏野

病榻上孤寂地反側呻吟

沒有朋友慰問

沒有訪客探病

你變成路旁被踐踏的枯草

青梅竹馬的老朋友早已離散

有心的至交也失去自由

父母不在了 連一同長大的

骨肉兄弟都不認了

 

歲月流逝

窗外的鳥聲，使你想起春天

刺骨寒風劃破夜夢，使你想起冬天

病床上你度過兩年

鼓舞你、安慰你的

只有往日同志

裹著襤褸衣衫

生活無依的街友罷了

 

嗚呼──病魔在你光滑的肉體裡築巢

你還得穿過窮困、痛苦的活地獄

在煙霧矇矓的歧途上徘迴

無盡的黑暗榨乾你青春血液

像死神的陰影令你絕望而窒息

雙眼深陷

彷彿失去血肉骸骨

在結核菌的氛圍中

你和病友們乾瞪著眼

沒有希望

沒有任何快樂

噴發的腥紅迷霧中

你做著淡淡的夢

 

雪白的南方之島

不被染紅

孕育你的回憶與青春

如今卻失掉了水分與養分

變成皺紋滿布的番薯島

住著很多伶牙俐齒的紅猴子

由於炎熱跟飢餓

發了瘋，嘴唇像乾裂的島嶼

 

在葵！黃泉路上的朋友

病床上為我們打氣的你

曾說遇到知己是幸福的你

祝福我們藝團成功的你

卻永遠不再看我們了

你仰天長嘯的樣子

那人生最偉大的呼喊就此沉寂了

被命運重壓得崩潰了

 

喔！夭折的朋友啊！

同胞啊！

你生命短暫

留下的領土

比先你而去的藝術家更小

但你的聲音

將永遠澎湃全島

像約好紀念碑前明天見

我們絕不會白費你的心血

即使要跟貧困、壓力、不安搏鬥

也絕不會停止走向黎明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