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颱風天
賀伯颱風來襲,意外地放兩天假,因為運氣好,住的地方一點也沒受影響。朋友到家裡來避颱,而這兩天也讓我們享受了充實、快樂與滿足。
有陣子工作忙碌,使我像機器般每天只是轉個不停,而且有一種快要失去精神官感的苦悶。在我工作時間從早上七點出門、下班回家七點半的情況,就快要變成行屍走肉的時候,這個朋友出現在我的生命中,他豐富我的生活,為我填注許多的新知和快樂。
古人說:
對淵博友;如讀異書。
對謹飭友;如讀聖賢經傳。
對風雅友;如讀名人詩。
對滑稽友;如閱傳奇小說。
這位朋友具足了淵博和風雅,談書、談音樂、談藝術、談美、談生活......,生命之中能有個互相砥礪的人,是最幸福的;有個人互相提攜、學習和勉勵,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雨果寫【孤星淚】花了一生的時間,這本書在國中時期閱讀過,因為年代已久,不復記憶,所以也可以當做是一個新的接受;因為颱風、因為朋友,讓我又從音樂和歌劇中來了解,有一種新的感受,朋友帶來【孤星淚】的錄影帶,我們看了兩遍仍意猶未盡。
雨果的作品被改寫成這麼感人的音樂劇,也是我們的福氣;從音樂和戲劇讓我得到藝術和心靈的感動與滿足;並且有一種想再讀這本書的衝動,不過聽朋友說,現在已經不太容易買到此書了。
單純從音樂性來看,從尚萬強(Jean Valjean)對上帝的禱告,他祈求上帝,願意用他自己的生命來換取一個年輕人的活命,歌聲中可以感受到一個年邁的 老人對一個年輕生命的疼惜,他祈求上天,若是馬里歐(Marius)得死,他寧願用他的生命來交換,那種柔軟心在音樂的表現上,深深扣人心弦。
劇中Eponine 是個酒保的女兒,因父親的現實而離棄家庭參加革命,又因深愛馬里歐(Marius)而不能為其所愛,在其孤單寂寞時所唱出的詠嘆調 ALONE,歌聲中充滿著孤獨和無奈,對馬里歐(Marius)的愛戀只有哀卻無怨;世間大部份痴情的人會因愛生恨、生怨,而Eponine 的情操卻如此純潔,她的期盼只是一種幻想,她明知自己終會清醒,卻依然反覆的自我欺騙,內心的煎熬,聲聲引著我的心情起起落落,這種「求不得苦」的痛,許多人一定都有過。
第二天早上,在夢中被一陣琴聲喚醒,本以為是鄰居的琴聲,但從樂曲聽來不像平時聽過的,走出房門發現琴聲就在家裡,原來他的鋼琴也彈得這麼好,那種音樂性的流露,比他的幾個同學都好,驚訝之餘,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到底他還會些甚麼?!這個朋友實在太優秀了,簡直找不到缺點;從他指間流露出來的旋律,使我有一種曼妙的心情。做飯的時候,有個人彈琴給你聽,而他的音樂又能讓你隨之哼唱,不知不覺中做出來的飯菜,連自己都受感動。
我告訴他,自己慚愧琴藝已經久未溫習,受他的激礪,我們約定先把「貝多芬」的【月光曲】練好,我說得逼一下自己了,因為他已經超前太多了,沒想到他居然還說:我就是故意要讓你追的。生命中能有一位這樣的朋友,就像擁有一座心靈的加油站。
有空的時候,我們一起逛書局買書,交換閱讀並討論心得,有時候為了對書的內容或是作者的筆法甚至表達方式,因為看法不同,也起過爭執,但是最後都能有某種程度的共識,很充實。
就像對於【鴛鴦紋身】、【傾城之戀】、【國境之南太陽之西】這三本書:
【鴛鴦紋身】寫的是中國古典小說的人物,張曼娟用一種現代女性的觀點去詮釋古代女子的內心思想與心計,《髮似流泉,衣如蝴蝶》文中,禮教的束縛,永遠讓人喘不過氣來,女長男少何罪?千古鴛鴦終不..... ,解開束縛的勇氣在那裡?當心底的蠢蠢欲動開始..... ,理智的柵欄如何拴牢?
朋友說他非常喜愛這本書,他說張曼娟是一位可以把古人和現在重疊在一條線上的作者;他欣賞作者把古代女性的內心世界,用現代人的觀點來詮釋,那麼這些女性何罪,歷史怎可用禍水....之類的字眼來對她們定罪。而我讀此書卻有另一種的心痛,如張曼娟的自序說的:「愛一個人為甚麼那麼艱難?為甚麼要有那麼多折磨?那麼多眼淚?如果愛有這麼深重的痛楚,可不可以不愛?」心靈不該被封鎖,更不該被流放,不管是【遲開的蓮】也好、鴛鴦也好、蝴蝶也好、我是我也好,我認同她所說的:「人的一生真的該有一次的,鴛鴦蝴蝶」。
村上春樹的「國境之南太陽之西」本來只是一個名詞,虛無而似存在似不存在,可以碰觸卻不能定位。文章的開始有幾句話,令我很深刻,男主角形容他所喜愛的那個女孩,他說她「即使有甚麼討厭的事情,也總是面帶微笑,甚至好像愈是遇到討厭的事情,愈會露出微笑﹂,這正是我努力學習的一件大事,真的非常不容易,雖然也常能做得到,但卻只在臉上,無法真正從內心笑出來。」我卻可以從那樣的外表下,感覺到深處所隱藏的溫柔和容易受傷的某種東西﹂,這句話令人有所感慨,在複雜的人群中謀生,經常得收起自我去適應環境,面對形形色色的人,真正能有一個不需要你堆著假面孔的人,那絕對會是自己最輕鬆的一刻。
「當你憂傷的時候,假裝你很快樂,那並不是很難的事」,我發現自己經常如此,並且反覆不斷,努力使自己做個光鮮亮麗的女人,但是那些不可碰觸的痛呢?只能不去碰,別無它法。我知道讀書可以學習別人的經驗,因此也正是我不曾離棄書本的最大原因吧!
和朋友討論這本書時,意見上有爭執,我認為作者對劇中女主角的心境沒有交代清楚,而且她莫名奇妙的出現後,又莫名奇妙的失去蹤影,寫小說的格局並未佈局完整。朋友卻以為作者用第一人稱寫法,基本上就不能知曉該當事人的內心世界,他認為若硬是將女主角的一切交代太清楚那就是欺騙讀者。我認為作者本身寫作就必須對生命有足夠的認知,將人生的歷鍊藉筆寫出他所佈局的這個角色在劇中的內心世界和來由,就像此書中,他以自述的寫法敘述自己最原始的本性一般,也能讓非當事人的讀者引起共鳴,這就表示除此之外,在另外的事件上,如果他的歷鍊夠,當然並不構成「欺騙讀者」的,畢竟那只是寫小說,小說給人的空間是很大的,並無對錯,只是我們之間對其看法的不同罷了。我們並未因為這樣的爭論而不快,還能互相勉礪再次研讀,與他的共享一本書的樂趣就在這裡,很充實。
【傾城之戀】是張愛玲的小說,她寫【紅玫瑰與白玫瑰】,從起頭的字句就夠震憾,把自古男人的專橫和享齊人之福的心態表達得淋漓盡致,她說:「也許每一個男人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頭上的一顆硃砂痣」。而最後壞事做盡,走頭無路時,仍要回去撿起那一粒飯黏子,這是舊時代的兩性不平衡,也是舊時代女人的悲哀。
【傾城之戀】這篇小說,倒是替舊時代女性出了一口氣,劇中女主角白流蘇離了婚,又替自己找到另一個更好的春天,中國女性在幾千年的傳統束縛下,多半養成認命的觀念,劇中所傳遞的是一種思想柵欄的解脫。這種思想的建立,在林語堂的作品中也非常多,像【京華煙雲】、【紅牡丹】、【賴柏英】....都是,設法讓舊時代女性抬頭的文章,它的影響其實是非常正面的。
颱風假,大家都不上班的情況下,朋友陪我上市場,因太久沒下廚,提著菜籃卻不知買啥好?回來才發現水果比菜多。這是幾個月來最豐盛的一餐,因為心情好,所以做出來的菜當然好吃;其實,只要有人洗碗,我總覺得煮飯燒菜也可以是藝術家的工作,可惜洗碗的人都是一些客串的傢伙。
晚上停電了,做甚麼好呢?點起蠟燭,氣氛也挺浪漫的,我把吉他拿出來,開始唱歌給朋友聽,朋友說他最喜歡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我們反覆的吟唱 ,這一夜居然把四本歌本唱完,真是破記錄的颱風夜。
最近常覺得時間不夠用,人生已經走了這麼長一段,還很多事沒做,有時候看到平輩或晚輩的成就,總是很懊惱,想找個疼自己的人更難。努力經營自己總算使生活過得還算快樂,只是偶爾覺得收穫為甚麼只有這麼一點點。估計這位朋友頂多陪我走一年的日子,因此我非常珍惜這個緣份,互相提攜、互相勉勵,使自己儘快開創出另一種新出路。
颱風對很多行業的影響是很大的,對鄉下、海邊或山區的破壞力更是可怕,而我們卻因都不在那些環境下,放颱風假反而是讓自己有豐碩的收穫,想想還真有點慚愧和良心不安。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