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鏡子看見自己已略微老態的身体，她嘴角揚露幾絲似笑非笑的神情．
”來，再來一次，抬腿．好，來，抬，抬，盡量往上抬．很好，來．”
舞蹈練習室有十幾個學院的學生，只聽見還算一致的腳踏聲，啵啵啵，很有節奏地，擊打過地板，啵啵啵，只還聽得見她間間斷斷的指導聲．
以一個年近五十的女人言，她緊繃得近乎少女般的身材，不可思議的勻稱，沒有一處多餘，纖細的腰身，做起高難度動作，一點不輸練習室裏這些十七八歲的荳蔻少女．只有她自己知道一切已不如往常，每做一次示範，她都能感覺到衰老的陰影緊緊跟隨身後，恰如地板上淡然的影跡，即使再輕微，無法抹去它的存在．
”來，再一次，抬腿，好，再一次，我們今天這樣結束，記得下禮拜五要改時間，ok？”
”老師，我沒辦法來喲！和紀老師的課衝堂了．”
”你修兩堂芭蕾舞啊！”
”是啊！”
”可以這樣修嗎？”
”可以啊！我一填，電腦就過了．嘻！”
”喔！好，大家下課啦！我去問一問教務處這樣會不會不承認學分．”
”老師抱歉啦！我其實很想上你的課．不過，紀老師不知道我上你的課．所以...，請老師不要去問啦！”
曾經，她也是這麼可愛，熱愛學習的小女生，她憶起了那早遠離的過去，一個青春的自己．
她，獨自一人坐在更衣室裏，學生們都已離開這一層樓，她早已脫去舞衣，她看見小鏡子裏，自己略微老態的身体，她有一股衝動．
於是，她走出更衣室，檢查了一下練習室的門，仔細鎖起來．她一個人站在整屋子的鏡子前面，娉婷身姿，彷彿可以聽見身邊有風呼嘯而過．
她細細觀看自己，試圖在這四十幾歲身体找出一點點跡象，她想像中的自己應該有藏不住的鬆弛和皺紋，從頭到腳搜尋，而那稀少的幾乎找不到的小細紋，只是更加顯露出這副身体的成熟細緻，她突然覺得自己很美，就把身上剩下的唯一件衣物褪了下來．
再從頭打量一遍，這樣近乎完美的自己，她很滿意，隨身做了一個抬腿的動作．
”啊！”
在還沒弄清楚發生什麼事的時候，整個人已倒臥在木地板上，抬上的右腿抽筋到整個人不住顫抖，全身有一股莫名的快感迅速傳過兩腳之間，扭曲的身体滾動在地上，她後仰見自己的頭纏著亂髮，忽想起早晨吟頌的一段經文：
”室羅城中，演若達多，忽於晨朝，以鏡照面，愛鏡中頭．眉目可見，瞋責己頭不見面目，以為魑魅，無狀狂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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