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一場雨,降低了溫度。與魏在微涼的校園裡,例行我們每晚的散步。
向來,手牽著手,無言地走上半小時,然後,在女宿前互道晚安後分手。
交往兩年半以來,最初的三個月熱戀過後,我沒有一天不問自己,為什麼和他在一起。
愛情是盲目的。但隨著愛情螁去,我也漸清醒。因為寂寞而互相擁抱的戀人,會有多大的熱情去維持戀愛的溫度?
宿舍已近在眼前,魏放開了我的手,溫溫地道了晚安。
我卻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回去後打電話給我。」
魏拋來一個困惑的眼神,但如同往昔,沒有多問什麼便點頭答應。
電話響起,那頭是他溫溫的聲音。
「我打來了。」
「嗯,你打來了。我們分手吧。」電話那頭的他,沒有聲響。
「我說,我們分手。」我又重複了一次。
「喔。」魏終於有反應了。
「你,沒有話要說嗎?」
「嗯。」
「那,再見。」
「嗯。」
魏已掛上電話,我拿著話筒發呆。
結束一段感情也不是件難事,至少對於他來說。
室友擦著髮從外面歸來,見我手上還拿著話筒,免不了一陣調侃,「才剛散步回來就打電話喔,真恩愛呀。」
我輕輕的掛上電話,縮在蚊帳中。
兩年多來,一直在心中幻想策畫著分手的情節,該用怎樣的氣氛去營造悲劇的感覺?
要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社團,還是要在那個定情的沙灘?
該有個風雨來助勢才是,然後以淒清悲沉的口吻與他分手,然後,告訴他,我還是愛你的,只是等等點點的。
幻想著魏流淚,為他拭淚,告訴他要堅強,說我們還可以是朋友,然後他會抱著我哭,要我別離開他之類云云的,而我以悲傷卻堅定的側面告訴他,我們是不可能了。
然而,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
實際上的魏,不會如此,不會流淚,不會求我,更不會傷痛,以我對他的了解來說。魏的確是個好男人,一個適宜家居的好男人,但不會談戀愛。
寫給他數十封的情書,有很多至今未拆;
在交往的週年時,為了實驗把我一個人忘在宿舍;
情人節的花束對他而言又貴又不實在;
我生日那天,他卻很有風度的把我讓給一群好友;
耶誕夜,怕我感冒不肯帶我出去夜遊。
他是這樣的一個好男人,一個實在的老實人,不會花言巧語,不曾海誓山盟,不會吃醋跟監。當我開始與網友見面時,他叮囑我要小心安全;當我與另一個男人去看午夜場的電影時,他要我說說電影心得。
魏之於我,像個影子,一個離不開,卻不可能甩脫的影子。
他說過,他信任我,要給我自由,討厭戀愛的獨佔與自私猜忌。
這就是魏,一個連分手都不會的男人。
我沒告訴同學分手的事,用餐時分,我買了便當躲在沒人上課的教室吃飯;在該散步的時間,我一個人到圖書館看報;分手後的第一個星期,我過著與之前相同的生活,一樣感到寂寞。
沒有特別難受。頂多被魏善體人意的豁達稍稍刺傷。
最喜歡躲在蚊帳中,觀察戀愛中的室友。
心想自己曾否流露出如她般含羞帶怯的紅暈?
又是用餐時刻,我必需假裝快遲到般地匆促,室友拋給我一個了然於心的微笑。
吃著同樣無味的便當,麻木地吞下討厭的苦瓜,突然想念起魏,這是分手後的第一次想念。
以往,他會細心地把我不愛吃的菜挑去,再把自己飯盒中的我喜歡的菜夾到我便當裡。
冷的天裡有熱湯,熱的天有冷飲。
算了,分手的情人就不該再想念。
週六,盛裝假裝約會去,實則一個人跑來打保齡球。
打得很差,手指也疼了起來。到第八格還不到一百。
看著隔壁道的一對小情人,對魏起了第二次的思念。
魏總會幫我把手指以透氣膠布纏好,細心的為我擦球,幫我解技術球,適時地遞來飲料。
算了,分手的人不該沉浸在思念裡。
星期天,本想好好在寢室裡睡覺,但室友無心的說了句「你們家的新好男人不陪你呀?」
我只得一個人泡在電影院裡,繼續睡覺。
電影院裡,又是一對對情侶,好吧,第三次的思念再度瀰漫。
魏會因我一句想看,在人群中排四五十分鐘的隊,準備一堆我喜歡的零嘴,看電影時,為我捏捏手掌,搥搥手臂。
散場時,魏會細心地把我護在他的胸前,不讓人群推擠到我。
突然想起那次我們去看心靈補手,我隨口說了句想吃御飯團,魏跑了三四家便利商店才找到我喜歡的口味,他進場時,電影已播了二十分鐘。
算了,想到分手的情人時,不該露出懷念的笑的。
分手後的第二個星期,我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
跟魏在一起時,雖然老是沉默無語,老覺得無聊,但分手後的無聊,卻是另一種讓人窒悶的難熬。
以前心情不好,還可抓起魏結實的手臂,咬上一口,看著紅腫明顯的牙印,心情便好些。
然後再皮皮地問他痛否,魏老實點頭並給我一個溫溫的笑。
與魏在一起時,我承認自己喜歡招蜂引蝶,因為我知道魏永遠不會生氣,也永遠會張開雙臂等我玩累回來棲息。
現在,一些狂蜂浪蝶在我周旁打繞時,我卻提不起興致去拈花惹草,因我知道,如果累了倦了傷了,沒有地方可以回歸。
買了束鬱金香送自己,鬱金香是魏唯一送過的花。
那次,是我的生日,我霸道地把魏拉進花店,逕自挑了鬱金香,叫魏付了錢後,把花塞到他手上,要他送我的。
收過許多男人送的花,男友的花束卻是這樣被我強迫來的。
還記得魏臉上的尷尬與愧赧,他沒跟我說生日快樂,而是說對不起。
算了,對於分手的男友,不該流著淚傻笑想念的。
下雨了,我急急忙忙地跑進圖書館,一身的溼,吹到冷氣,不禁渾身發抖。
打了個噴涕,好想念魏溫暖的懷抱。
向來糊塗的我,就算陰天出門也會忘了帶傘。
魏總會帶著諒解與疼惜的笑適時地出現,把我攬進他的傘下的。
我在圖書館門口,看著傘下儷影雙雙,不知又第幾次的想起魏。
現在,我淋我的雨,他看不到,也不會再心疼了,不是嗎?
一個人在圖書館門口,竟怔怔地流下淚來,這是分手後的第一次流淚。
越想越覺得自己很可憐,沒人疼沒人愛的,好孤單。
眼淚鼻水齊下,當然,我向來不帶手帕衛生紙,因為魏會我準備。
圖書館門口很多躲雨的人,我卻顧不得他人的目光。從啜泣到嗚咽出聲,努力地以袖口擦那像是流不盡的淚水。在我兀自沉浸在我的悲傷中,一雙溫暖的大手覆上了我的背,傳來熟悉的安心感。
我吸著鼻子轉過身來,哭紅的眼透過迷濛的淚水,看到的是魏。
我忽略掉魏拿在手上的面紙,直接把淚水鼻水擦在他寬大的衣服上。
柔柔的衣服上還留有魏的味道,溫溫熱熱的,
想到這一切已不屬於我,我不禁放聲大哭。
魏拍拍我的頭,如往昔般摟著我的腰,走出圍觀的人群,細心地他果然有帶傘,那把為我這個常忘了帶傘的糊塗蟲特地去買的大傘。
我用力地吸著鼻子,把頭往魏的胸膛鑽去,雙手緊箍著魏的身軀。
魏送我到宿舍門口,對我溫溫的笑,道了聲再見。
我剛止息的淚又開始氾濫,又放聲哭了起來,惹得旁人注目。
魏對我笑了笑,不再是溫溫的,而是苦澀的。
「乖,別哭,哭什麼呢?」
「嗚…嗚…呃…你不要我了…人家…嗚…傷心…嗚」
「乖,我沒有不要你,是你不要我的,乖,別哭了。」
「嗚…我不要你…你可以賴皮呀…我就會心軟呀…嗚…」
「乖,我說過,如果你要分手,我不會死纏著你的,別哭了,乖。」
「嗚嗚嗚嗚…人家不要,我要你纏著我…你不要我了…是你不要我了…」
「妳就是這麼賴皮。」
「嗚嗚嗚嗚…人家本來就這麼賴皮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嗚…不要離開我…不可以不要我…」
「嗯。」
「嗚…不是嗯,要說好…」
「嗯,別哭了,乖。」
「你又嗯了…」
「乖,除非你不要我,我不會離開你,別哭了,很多人在看耶。」
就醬,我跟魏分手了十四天又十五個小時,用淚水鼻涕把魏給賴回來了。
也許,你沒有按照我所希望的方式愛我,這並不代表你沒有用盡全力愛我。
這就是我的新好男人,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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