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還是得繼續，深呼吸後，我努力想將自己的心情整理好。
只是，接下來的時間我的工作效率其差無比，手上的企畫案怎樣都沒法完成。
下了班，走出辦公室，我又進入人潮裡，
活像一大群烏魚裡的的一尾，只是順著人群的方向走去。
經過玉門關的時候，我看了一眼映照在玻璃上的自己。
肩膀下垂，頭髮被風吹得有點凌亂，
手上的公事包因為塞了太多的東西而顯得鼓漲的。
不能清楚地看到眼睛，但我知道，大概是雙眼無神，透露著一種無力感，
所有在工作上表現的自信似乎因為感情上的不順利而抹煞。
拖著疲憊的身軀開了家裡的門，陰暗的房間裡透露著缺乏溫暖的窘境。
我打開音響，為自己驅逐一些孤單的感覺。
家裡沒有虹吸式的咖啡壺，我只能給自己沖一杯即溶咖啡。
不加糖不加奶精的，就算是即溶咖啡也是最純粹的味道，既香又苦。
熟練地撥了阿翔的電話，響了幾聲後他的答錄機接聽了電話：「你好，我是阿翔，我現在不在家。請你在嗶一聲之後留話，我將盡快與你聯絡。」
聽完阿翔的錄音，我將電話掛上，不想留話。他大概又跟阿偉出去了。
不願意多去想些什麼，我將今天沒做完的企畫拿出來，繼續構思。
大學時代教學弟妹做企畫的時候總是舉「追另一半」這件事當例子，
對每個細節一一分析討論。但現在，自己真正面臨追求另一半的時候，
赫然發現，就算我構思的再縝密也派不上用場。
或許，一開始進行評估的時候我就該將阿翔對阿偉的感情給考慮進去。
但是，就算考慮進去又如何呢？他對他的感情並不是那麼容易就會動搖的。
況且，感情的事情也無法完全用理性的工具來衡量。
好不容易將企畫完成，我點了一根菸。
將菸擱在煙灰缸上，沒有太多想抽的欲望。電話在這個時候響了。
「你好，我是阿星，請問那位。」
「嗯，我是阿翔。」
「你回來啦？」我說。
「對呀，你打電話來過嗎？怎麼沒有留言？」
「沒啦，不想對機器講話。」我說謊，其實是因為找不到他而心情不好。
「怎樣，晚上玩得愉快嗎？」
「嗯，還好呀。就跟阿偉去看電影。」果然被我猜中了，又是跟阿偉出去。
「喔~」我冷冷地回答，反正不關我的事。
「幹嘛？聽起來要死不活的樣子。又心情不好啦？你怎麼那麼容易心情不好呢？」
還不都是因為你，我心裡想著，反正你有他的時候就不會想到我。
「沒事，只是因為今天作了一個企畫，很累。」我又說謊了。
「喔，那就好。星期六晚上有空嗎？我們去躲貓貓好不好？好久沒去了。」
躲貓貓是我跟他去的第一家pub。他愛極了那裡的Day dream。
「嗯，可以呀。幾點？」可以跟阿翔出去我應該高興的，但我卻絲毫提不起興緻。
「你這次不會再晃點我吧？」我說。
「不會了啦。相信我嘛。八點半，躲貓貓門口見。」他似乎想為了昨天的事道歉。
「嗯，好呀。那就八點半，躲貓貓門口見。」
「好，那就先這樣囉。別悶悶的嘛，累了就早點休息吧。」
「嗯，掰掰。」不是很想跟阿翔說話。
「那掰掰囉。有事再打電話給你」
「嗯，希望不會是跟我說你又不能去。」突然覺得自己很小心眼。
「好，不會啦。掰掰。」等他掛掉電話後，我才放下話筒。
拿起擱在煙灰缸上，只剩三分之一的菸，我抽了一口。希望他這次不會爽約。
翻開《地下鐵事件》，我盡量讓自己靜下心來閱讀。
又是創傷適應症候群，恐懼搭地下鐵，恐懼人群。
恐懼戀愛，我，不，或許是恐懼在戀愛中跟別人比較吧。
從什麼時候開始怕跟別人比較？…阿勳。
對，從宇軒跟阿勳走得很近的那段時間開始。
他那麼優秀，聰明，我真的一點也比不上。
『泡了一杯茶，午夜兩點，我坐在書房裡寫這封信給你…』
他曾經寫過這樣的信給宇軒。
他申請學校時的論文是我的程度所不可能理解的。他似乎也很溫柔。
相較於我，老是做錯事讓宇軒傷心難過，他果然好得多了。
跟宇軒分手後曾經跟幾位男孩子交往過，我變得沒自信，
深怕跟別人比較，只想緊緊地把他們抓在身邊。
我變得小心眼，容易吃醋，不能接受我喜歡的男孩子說別的男生好。
這樣的想法真是病態，一種由於自卑引起的情結。
無法信任別人，更對自己沒有自信。
我又點了一根菸。我並不想這樣，
真的很希望可以找到一個自己非常喜歡又可以讓自己放心的男孩子。
這樣說好像很自私，但這是事實。
我不想喜歡一個人喜歡到覺得自己很卑微，很無力。
這樣好累，心理上跟生理上都是。可是，已經喜歡上了又能怎樣？
如果是說忘掉就能立刻忘掉的喜歡，大概就像喜歡吃茉莉漢堡的雞肉三明治一樣，
吃的時候覺得很好吃，但不吃的時候並不會覺得特別難過，
只是久了沒吃偶爾會想起那樣的感覺。
如果可以這麼容易的話，我就不用每天在喜歡阿翔的痛苦與快樂間徘徊。
每天只是想著，阿翔喜歡阿偉比我多，卻覺得無力去改變些什麼。
如果說由痛苦中湧現出來的快樂將讓快樂更顯得珍貴的話，
跟阿翔約在躲貓貓喝酒的這一天對我來說就是那麼地珍貴吧。
站在躲貓貓門外的騎樓下，我四處張望著等待阿翔的到來。
八點四十分，他已經遲到十分鐘。
對於等人這件事，我沒有太多的耐心，讓我等個十分鐘我就想走人。
唯獨對阿翔，就算等上三十分鐘我也沒生氣過。
我不懂這是為什麼。勉強要找個理由，也只能說我太喜歡他。
一輛計程車在躲貓貓的門口停了下來，下車的是我正在等待的那個人。
阿翔走近我，吐吐舌頭，笑著說：「對不起，又遲到了。」
「沒關係，來了就好。」
難道，我對他最大的要求竟然是來了就好，而不是準時到達嗎？
「進去吧。」阿翔勾著我的手，拉我進躲貓貓。
阿翔還是點了一杯Day dream，我則點了一杯Vodka Lime。
跟我們熟識的調酒師米達麥亞送了盤煙燻起士給我們。
「嗯，好好吃的起士，好久沒吃了。」阿翔開心地說。
我跟他都很喜歡躲貓貓的煙燻起士。
「Day dream也很好喝喔。阿星，我們多久沒來了？」阿翔轉過頭問我。
「多久？大概快兩個月吧。沒辦法，誰叫你最近都沒空。」
「哎喲，對不起嘛。好，有空我就多陪你嘛。」他撒嬌地說。
「告訴你喔，今天有朋友問我，如果幫阿偉打分數的話，我會給他幾分。
你猜猜看，我給幾分呢？」他偏著頭笑著問我。
「幾分呀，嗯，不知道。不想猜，你自己說吧。」
對我來說他得幾分並不重要，我得幾分才重要。
「真是，猜一下也不願意。分數很低喔，才四十分。」
阿翔理所當然地說著，好像阿偉就只該得這個分數。
「真的才四十分呀！為什麼？」我訝異地說。
我無法想像他為什麼會給他這麼低的分數。
「四十分已經不算低了好不好。他對我又不是很好，還常常讓我心情不好。
你要我怎麼願意給他高一點的分數呀！」
「喔，那我呢？你給我幾分？」我很好奇地問。
「你呀，八十分喔。」他比著八十分的手勢，笑笑地說。
「啊！真的嗎？你什麼時候願意給我這麼高的分數啦？」
我感到訝異地睜大眼睛問，卻掩不住臉上的笑意。
我無法想像阿翔竟然會給我阿偉兩倍的分數。
「真的呀。你就有那麼好，你最疼我又對我最好了，也不會逼我做些什麼決定。
真的喔，在別人眼裡怎樣我不知道，可是在阿翔的心裡你真的是個很好的男人喔。
這段時間很謝謝你的照顧喔。」阿翔一臉認真地說。
而我，只是專注地看著他，仔細聽著他所說的每個字。
從來不知道我自己在阿翔的心裡是這樣的一個形象。
這一段時間以來，雖然不曾要他做過什麼決定，但有時候還是會抱怨他，
抱怨他總是喜歡阿偉多過於我。聽到他說這樣的話，心裡的陰霾突然散開來。
對我來說阿翔說的這些話，或許，可以算是一種安慰吧。
「還有喔，你知道嗎？你一直是我最不想去傷害的人，可是，我真的覺得很抱歉，
很多的時候，我還是傷害了你。」阿翔的表情從愉快轉變成略帶愧疚。
「呃，你該不會是同情我才給我那麼高的分數吧？」
「不是啦，絕對不是。我真的覺得你是一個很好的人，對我又好，
所以我才會給你這樣的分數的。我覺得很適合的分數喔。」
「真的嗎？那真的很謝謝你喔。以後別忘了多喜歡我一些。」
「嗯，一定會的。」阿翔點點頭說。
送阿翔回家後，我帶著愉快的心情回家。
一路上，我在車子裡隨著音樂高興地唱著歌，彷彿世界上沒什麼好讓我煩惱的。
走進家裡，房間雖然還是一片的黑暗，
馬路上招牌的燈一樣地從窗戶透進來，但我卻一點也不覺得孤單。
心情好的時候看世界，覺得世界是充滿光明的；心情不好的時候，
就算世界充滿希望，我也覺得人生是灰暗的。或許吧，人類就是這樣簡單的動物。
不得不說阿翔今天說的話讓我對自己跟他的感情增加了一些信心，
我甚至認為，只要能堅持下去，我們之間還是有可能的，
縱使現在的他最喜歡的還是阿偉。
這一個晚上，我睡得特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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