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們依舊貫例說了再見;
只是誰都沒有履行承諾。
後來的你就忘了回家;
忘了你最疼愛的小孫女了。
像空氣一樣 只隱隱約約感覺到存在;
伸出手 卻什麼都握不住。
指尖淡淡的菸草味 是記憶裡熟悉的想念;
經歷多少年月風霜而粗糙的手 厚實且沉穩,
它曾是我的一切 溫柔地呵護著小小的她。
小時候很調皮。
天氣太熱、就睡冰箱;
不想吃的、就吐出口,
懶得走路、就從二樓往一樓摔;
喜歡淋雨、雨傘就往路上丟,
在外面玩到連雨鞋都浸濕 還不肯回家。
他總是撐著黑黑的大傘迎接這任性的小鬼頭;
那臉頰和藹的笑容 像極了雨過天晴的彩虹,
彩繪原本孤單的童年。
進家門 母親的右手都不曾閒著;
長尺、衣架、藤條、木板、愛的小手,
常像個局外者似的在一旁等著看熱鬧;
無敵的盾牌 當然非爺爺莫屬了,
身為媳婦的母親 總是拿這搗蛋鬼沒轍。
一直不明白 為什麼爺爺子孫滿堂 卻只特別寵愛這小鬼;
以為自己能這樣一直被守護著,
殊不知 幸福早就悄悄從指縫溜走。
平時在學校過度活潑的我 卻異常不想說話;
整顆心悶悶的 彷彿被許多石塊壓著,
同學都來身旁關心 才小學的我 什麼也解釋不出。
爺爺還是沒有來 從前無論上課或者放學;
右手邊都不曾會有空位的。
最近放學回家看不到爺爺 睡前也看不到爺爺;
問爸爸媽媽 他們也不肯說 奶奶聽了只是哭。
那年的冬天很冷 我永遠都記得;
天空飄著小小的細雨 灰灰暗暗了一整天,
終於走到家了 胸口還是很難受 害我眼睛濕濕的。
奇怪 大門怎麼開著;
走進去 媽媽就抱著我 看我眼睛紅紅的 急忙關切著,
我依然左顧右盼尋著爺爺的身影。
伯伯姑姑叔叔怎麼都在 他們為什麼圍在沙發那表情憂傷;
沙發上躺著的是誰 蓋著厚厚的棉被 好舒服的樣子。
我想走向前 卻被媽媽攔住 她把我抱回房間睡覺;
說等我身體舒服點了 才肯和我說。
頭疼了 昏昏的 就這麼睡了;
做了惡夢 忽然驚醒 也忘了夢裡怎麼了 只是眼角濕濕的。
下樓 媽媽拿了杯溫開水給我;
她的話題還是繞在我的身體 好像是刻意跳過沙發那個人似的,
等不及 我開口。
她猶豫了一會兒說 沙發上的是爺爺 胃癌;
睡著了 因為很不舒服 所以不會再起床了。
手中的那杯溫開水 應聲墜地 碎成一片片像我的心;
跑向前 叔叔掀開棉被 爺爺的雙眼並沒有完全閉上,
握著昔日溫暖的大手 我試圖喚醒爺爺。
叔叔說向爺爺說著我的名字 說他最愛的小孫女回來了 可以放心了;
語畢 叔叔的手就撫上爺爺的眼睛 然後爺爺就再也沒有睜開眼了。
葬禮那天 大家都百般的不捨 萬般的難過 每個人都熱淚盈眶的;
而我還是面無表情的望著眼前的一切,
姐姐們牽著我 問我怎麼不難過。
而我卻還在狀況外的反問她們 為什麼要難過。
直到臺上那陌生的叔叔 唸著爺爺的名字;
此刻 後知後覺 才開始明白自己失去一切,
媽媽過來抱起冰冷的我。
我張開嘴想說些什麼 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眼淚悄悄流下來;
而我的眼淚 就好像被她的溫柔擦乾了。
媽媽說要堅強 媽媽說只要我哭 很多人都會跟著哭 爺爺也會哭;
所以不哭、不哭。
那年我只是個小三生;
在小小的身體裡面 還不懂永遠的離別。
卻得獨自面對。
直到後來經歷了被劈腿失戀、和因為誤會被全班排擠;
才明白沒有依靠了。
就算我生日是他忌日、就算誤會解釋後同學向我道歉;
那也都無濟於事了。
傷口還是在潰爛。
回家的路上 連是不是黑暗都分不清;
燈忘了開、門記得關 音響用重低音向我起訴,
眼前是什麼都沒有 討個擁抱都很難。
崩潰 以最輕柔的姿態;
無聲無息的 走過一切。
厭食、憂鬱症 什麼都好;
不要讓悲傷一個人承受,
更不要抵制它狂妄嘶吼。
再也不。
「親愛的 我想我還虧欠你一句 我愛你、很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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