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散場已經不再被誰記憶,仲恩甚至忘了這一週的自己是如何度過,那一段段的空白幾乎讓他相信了這斷腸的樂章只不過是場夢魘
,但是,胸口的刺痛卻化作無情的高歌,強迫他循著旋律回到現實。
那一天,好像已經是亙古以前,但撕裂胸膛的痛,卻宛如方才創下的新傷。
從自家二樓的窗外望去,優柔的月色已經取代了艷陽的灼熱,凝視著佈滿星辰的墨色天空,原本美麗的夜景,在仲恩眼裡卻是一片淒涼,如果那一天,他沒有問起,也許今天的這個日子,他還可以繼續作夢。
緊閉的房門外傳來細小的腳步聲,仲恩沒有回頭看房門,只是靜靜的將視線拋向黑夜,他知道那是母親的腳步聲,她已經在門口徘廻了數次,仲恩明白母親擔心自己,又不願意打擾他,所以只能一次又一次的來到他的門前,又一次又一次的離開。
仰望著天空,仲恩輕聲的向母親道歉,為了她心裡的煎熬,也為了,他婉拒了家人為他慶祝生日的好意,雖然是徒勞,但他希望自己盡可能的不要想起雲伊的笑容,和她滿心歡喜寫下的清單。
以業務作為藉口,這一週他幾乎迴避了所有進公司的時間,工作儼然成為了他最好的避風港,想必這次的評比,他又會創下佳績,他自嘲的想著,也許雲伊當真的是他工作上的貴人。
門鈴響亮的聲音回蕩在兩層樓高的屋子裡,門外的腳步聲急促的遠離,就算是隔著門,仍然可以聽見母親通過走廊奔下樓梯,從那匆忙的腳步聲可以看出,母親迫不及待的想見來訪的客人,但是這和自己沒有關係,他只希望,那位客人可以讓母親轉移些許注意力,暫時忘了為他操心。
重重的嘆一口氣,想起不久前,空氣還會凝結成白霧時,他曾抱持著怎樣的決心,在這棟偌大的房子裡,他與他心愛的女人共餐,只是現在,那團霧氣已飄散,他的決心也已被擊潰,一陣鼻酸,仲恩難過的閉上眼,試圖揮去腦海裡越來越清晰的身影,但已經無法阻止眼角的不爭氣,淚水順著臉頰滑下,滴落在他捂著胸口的右手背,原來眼淚是那麼的滾燙。
『叩叩。』房門外傳來了輕叩聲。
仲恩蹵起眉頭,雖然回憶不盡美好,但對於被干擾一事,他仍感到也些不悅,「媽……我…」
「是我。」簡單的兩個字,打斷了仲恩未說出口的話,簡潔的兩個音節,他已經知道站在門外的人是誰。
他遲疑了半秒,猶豫著是否應該開門,但還沒理出結果,他已經看見了緊鎖的門扉被開啟,雲伊的臉龐出現在眼前,他驚訝的低頭,才發現自己的手掌正握著銅製的門把,他下意識的反應已經超出了理智思考的速度。
仲恩從門邊退開,讓雲伊走進屋內,看見了雲伊纖細的雙手裡捧著一個精緻的生日蛋糕,塗滿白色鮮奶油的蛋糕上還插著幾支沒點燃的蠟燭,看來雲伊是準備為他慶生。
「生日快樂!」雲伊將蛋糕放到仲恩的書桌上,回身燦爛的一笑。
「我以為妳不會來幫我慶生了。」淺淺的一笑,仲恩有些哀傷的說。
雲伊的低下頭,其實她也猶豫了很久,雖然仲恩這一個禮拜的反應讓她很焦急,但她也確實為了這暫時的逃避而鬆了一口氣,利用這段時間,她覺得她有義務和責任將一切都想個清楚。
「你還是我的朋友。」雲伊語氣平淡的說。
空氣在兩人之間凝結,明明是盛夏的夜晚卻令人感到無比的冷冽,仲恩沉默的看著雲伊,忘了平常的笑容,也忘了和雲伊之間,曾經談笑風聲的和悅氣氛。
「對不起,雖然我無意,但的確還是傷害到了你……」九十度的鞠躬,這是雲伊所能想到,最有誠意的道歉。
「不…不用這樣啦!」突如其來的舉動讓仲恩有些手足無措,他慌忙的阻止雲伊。
「對我來說,你是很重要的朋友……」深深的吸一口氣,雲伊的語氣裡已經不再有猶豫或是遲疑,彷彿怕仲恩不相信般,她又強調了一句,「真的很重要的朋友!」
看著雲伊慎重的模樣,仲恩不自覺的鬆開了緊鎖的雙眉,彷彿有所覺悟般,他輕嘆一口氣,掛上以往的笑容,看著眼前,他所深愛著的女人,「只能是朋友?」
雲伊一怔,膽戰心驚的看向仲恩,但他只是一如往常的笑著,一絲鼻酸劃過心頭,但是她已經肯定過自己的答案和選擇,這一次,她不該再讓自己有機會傷害仲恩,她用力的點頭,彷彿是要證明自己的決心,「恩。」
仲恩仰頭閉上眼,一滴晶透的水滴滑出他的眼角,半晌,他睜開眼,正視著雲伊,「那…我要當妳最好的朋友。」
雲伊呆愣愣的看著仲恩,好一下子才突然反應過來,看著他,她微微一笑,接著堅定的點點頭。
雲伊關上房裡的燈,替蠟燭點燃了花火,輕聲的為仲恩哼起祝賀的歌聲,仲恩看著她的雙眼,火光在裡頭閃爍,也在她的雙頰上躍動,輕柔的撫過她的臉頰,沒想到卻讓滴落的淚水沾濕了他的手指。
「怎麼哭了?」仲恩問,眼神裡竟是憐憫和疼惜。
雲伊輕輕的搖搖頭,更多的淚水滑落,聲音開始哽咽,語不成句的斷字裡,只能拼湊出一句抱歉。
在仲恩的身上,她幾乎找到了所有需要的一切,體貼、安全感、無話不談,但卻缺乏了最重要的─愛。
當重新正視自己的心時,她不甘心的承認了自己的依戀和貪婪,她無法推開仲恩,卻也無法讓自己真正屬於他,是她的迷惘撕裂了仲恩的心,她自責卻無力補救。
「我沒事的……」雲伊沒多說一句,但仲恩的眼神裡卻訴說著他已經明白了她想說的話,他已經習慣了在沉默中了解雲伊,「雖然一開始還會有點痛,但我會沒事的……」
「忘了我好嗎?」這是雲伊打從心底的希望,忘了她,也忘了這次的碎裂。
「好啊!」仲恩態度豁然、乾脆,他勾起嘴角,「如果妳忘了陳允顥。」
是等價的交換,卻讓人感到為難,只有須臾的時間,雲伊已然明白自己提出的要求多麼無理,就像允顥在她心中無法被取代一樣,在仲恩的心裡,她也是一樣的,獨一無二。
「不是愛情……但你在心裡,依然佔據著相當重要的位置……」
「我知道。」仲恩點點頭,一如平常的笑容,「因為我是你最重要的朋友啊!」
掛著淚水的雙眼瞇成一線,看著她、看著他,兩人相視而笑,這時候,仲恩突然發現了雲伊胸前的空蕩。
「妳沒戴著項鍊?」仲恩疑惑的問,但已經明白是為了不想讓自己難過。
「恩……」雲伊心虛的點頭。
輕嘆一口氣,仲恩故做失望的哀嚎,「你居然沒戴最好的朋友為妳挑選的禮物?」
同時,仲恩意有所指的看著雲伊,半晌,雲伊心虛的笑了笑,從隨身的包包裡拿出了那條銀色的項鍊。
仲恩在雲伊的同意下接過項鍊,裡面還裝著原本的照片,他的心一陣糾結,照片裡的男人是如此的令人妒忌,卻又如此的不知足。
「戴著吧!這是好友的祝福……」仲恩站到雲伊的背後,替雲伊將項鍊戴起時,滾燙的淚珠再次滑過臉頰,但那一刻,他也真心的笑了,「我要修正這個項鍊的意義,希望它保存妳最珍惜的人,哪怕那個人……不是我。」
雲伊輕輕握著銀色的鍊墜,這個項鍊的意義,多了一個好友的祝福。
蛋糕上的蠟燭急速的燃燒著,眼看那逐漸溶解的蠟就要滴上蛋糕,在雲伊的催促下,仲恩雙手合十,閉上眼,在搖曳的燭火前,緩緩的許下心願。
「第一個願望,我希望雲伊換掉鍊墜裡的照片……」
「仲恩!」還沒等仲恩說完,雲伊已經出聲抗議。
「我還沒說完!」無辜的看著雲伊,他緩緩的繼續說,「我希望雲伊將墜子裡的照片換掉,因為我希望她最珍視的人,是她自己……」
「仲恩……」低聲喊著他的名字,語氣裡有些哀傷,就算到了這一刻,他依舊惦記著自己,雲伊嘆了口氣,勾起嘴角,彆扭的說,「我本來就有放我的照片啊……」
「那就不要再為了誰,委屈妳自己。」仲恩笑著,重新闔上眼,繼續許下第二個心願,「我希望,雲伊可以在三年內結婚。」
這一聽,雲伊漲紅了臉,卻有些不解,「為什麼是三年啊?」
「因為我不希望妳獨身太久啊!而且三年後應該是我事業的最高峰,到時候我肯定會很寂寞,所以我怕我會忍不住再去打擾妳……」
「你……」雲伊指著仲恩的鼻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說穿了,仲恩還不是就是希望她幸福,她轉過頭,怕仲恩的好總讓無以回報的她鼻酸,「哪有人把生日願望都用在別人身上啊?」
「妳面前不是就一個?」仲恩語氣輕鬆的說。
雲伊嘆了口氣,實在拿他沒有辦法,只能催促他快將願望許願,免的讓蠟燭毀了蛋糕。
「第三個願望,將放在我的心中……」他闔上眼,默默的念了幾句,然後一口吹熄了所有蠟燭。
失去了燭火,室內變的一片漆黑,蠟燭上的幾縷黑煙飄散在空氣裡,重新點燃燈光時,他就要將那份的眷戀永埋在心中的大海,儘管不捨,他卻沒有猶豫。
那是他深愛著的她所選擇的道路,正因為愛她,所以他願意,全力的支持她,哪怕心會因此變得四分五裂……
「我會永遠當妳的避風港,直到妳滿心歡喜的被誓言綑綁……」黑夜裡的呢喃,是仲恩對雲伊最後的承諾,也是是此刻的他,最微弱、最渺小的─心願。
拆開雲伊準備的生日禮物,一對金銀兩色的十字架躺在小巧的盒子裡,顏色和大小略有差別,卻一樣拉著一條長長的銀練,那是屬於情人的對鍊。
那是雲伊給仲恩的祝福,希望有一天,有一個女還可以取代她在仲恩心裡的位置。
他給的承諾,交換來的是她給的祝福,他們,終究擦身而過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