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日,意義重大。那天除了是家兄生日(雖然我們家沒人在互相慶祝生日但還是值得一提)之外,在我當天車禍之後,有幸結識詩友千朔,後來他又拉了詩友忘熒來這兒看看,讓我透過本來就很需要的討論與檢視而自覺功力大增。這是最近一直很想提的,就讓我在卷頭再囉嗦一次吧!
這篇文章的主角是「詩語言」。從之前跟千朔討論他的詩時,就已經很想講清我認定的「詩語言」雛形。我做事常不喜歡等到時機完全成熟再動,所以我常常做出不成熟的事,這篇文章也是這樣衝動的產物。不過我想,我本來就不是一個認真研究詩作法的人,這一篇文章就只是分享自己的經驗值,大家也就姑妄看之、談之吧!非常歡迎更多詩友一起探討這個話題。
詩,最早的定義是「言志」,而因為世界潮流,中外古今的詩都用隱含在文字層之下的深意作為表達形式,因此無論古體、近體詩或現代詩,均須以修辭學為作法的依歸。而在修辭學的譬喻、假借、轉品、象徵、頂真、轉化、摹寫等手法之外,還有文字架構的要點,也就是我想藉此文章探討仔細一些的「詩語言」。一般而言,詩的重點在於婉轉地表情達意,當然也不乏用隱喻、象徵的方式強烈而「直接」地寫出詩人心中深意的作品。但無論「直接」與否,詩中都必須有「意象」與「意境」兩種層面的塑造,方能成形而稱為「詩」。在詩中,我們所用的語言,為的就是經營這兩種目標。
而這樣的語言,要怎麼用呢?個人詩語言覺得有一定的要素:
(一)含蓄--詩語言不能太明白地說出自己想的人、事、時、地、物,要巧妙地運用修辭手法將語句改變為更簡單、意涵容量更大的同一個語句才行。例如寫日出,若是寫「太陽像是火紅的球往上跳出」,不如寫「一枚金幣自鎔爐中跳出來/還火燙著呢」,後者是否看起來比較鮮活呢?通常明喻不是最佳的選擇,而意象或意境要非常有創意地營造。後面再提。
(二)確切--詩語言採用的意象或營造的意境要確實可知,不能模稜兩可,不能成為自己才懂的「自我之詩」。想寫「自我之詩」,我想除非一個人大紅大紫、呼風喚雨,說什麼都對的時候才辦得到了。詩語言要怎樣才叫「確切」呢?如果我要寫煙火,我絕不會寫「聽著北野武(的”Hanabi”)/看著夜空中的燦爛」。北野武的電影或許自成一家,「Hanabi(花火)」這部電影也許讓人難忘,但是由於缺乏足夠的集體潛意識,不適合拿這個相對空泛的詞來入詩;我會用其他手法,如「他們在遠方,正熱吻著/我們只是站在潭水邊/聽著一聲很大聲、很亮的心跳」(拙作<思念65>)來做確實的摹寫與象徵。
(三)一致--詩語言一致是通往詩境的唯一道路。比如寫詩過程用了中國式的意象,如「達摩的光頭照耀著大地」(寫太陽),要用西洋式的意象與之呼應就顯得不適合了,用「釋迦牟尼手中的花/向陽而微笑」較佳。(若有詩友想到適合的衝突點子,請踴躍回應)
(四)對比--但是在刻意營造對比的情況下,不同境界的意象合璧是可以接受的,不過須經過巧手安排。又,通常寫現代文明的詩,較容易有這種傳統與現代、那國與這國等不同境界意象的融合。如「李太白擁著劍跳探戈」(拙作<夏夜月影浮>中的意象,原句經過縮寫)
(五)意外--意象營造的過程可以製造意外的效果。千朔的<詮釋。另一種美學>中的「你拿起風當筆/寫出白浪捲髮,飛魚成河」、忘熒的<幻滅>中的「緊握深藍色紙鳶,他逐漸成為一個點。」都令人激賞而出人意表!拙作<夏夜月影浮>中的「李太白/你不要在月下/擁著寶劍跳探戈/卻唱起偷靈藥的嫦娥呀」則是融合衝突的意象製造幽默感的例子。萬志為的小詩<破靜>中,末兩行「直到一縷炊煙,嫋嫋娜娜/刀樣升起」,其中「刀樣升起」,用簡單四字將前面鋪排的「小屋/坐著/小路/躺著/小小的人/走著/風聲也聽不到/更何況落葉」凝聚的遠而靜之景象完全劃破!萬志為之詩引自張默編之《小詩選讀》。而書中另一首,向明的<黃昏八行>中,前四行「信義路那端的落日/緩緩墜下如一大枚金幣/眼看摔碎在世貿中心那些稜角上時/四野車聲譁然」,前兩行使用明喻,若改成「信義路那端/一大枚金幣緩緩墜下」,是不是就更有張力、令人意外而仍讓人能聯想到「落日」呢?詩意即從此處而來。
前面提到的要點之外,「完整」也是非常重要的面向,特別獨立為一段來談。寫詩需要完整的意念,這當然跟寫文章一樣。如果寫詩時想要做意念轉折,很容易讓自己的詩失去結構,意義上的結構。前些日子整理自己新聞台裡的所有詩,就發現過去寫的東西在完整這方面相當不足,過度意識流、任性,講好聽點是「奔放」,實則沒有中心思想。因而我現在深深覺得:要寫詩前,構思是非常重要的。如果只是想到一字一句精彩的意象,寧可將詩寫得小小的,一行也好,如拙作<流星>:「希望的軌跡劃過眼球表面,那麼灼燙且清楚......」,勝過拼了命地在字海裡鑽營,想靠感覺找出最好的詩境、意象。之前我曾說過,寫詩忌諱的是完全讓感覺牽著走,現在還是要強調這個觀點。理路要清楚,詩才會是完整的,而完全感性的作品,不見得就會是好作品;我想,理性與感性取得平衡,才好稱為佳作啊!
林林總總講了這麼多,寫的東西也不是開創性的,不過至少有助於釐清自己腦海裡對於寫詩的看法。我的詩觀,這可以算是「完整版」甚至「囉嗦版」的吧!於此可見我對於文學的掌握還不夠深刻,閱讀不夠、見識不夠、專注不夠!路還長,這句話對每位年輕寫手應該都能適用吧!包括剛過而立之年的我。
Jul. 21st 2009
Taichung C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