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婉綾．不是宛鈴】
「妳的名字好好聽是誰取的？宛若銀鈴，像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清脆。」我對著面前的女孩說道。
「老師，我的名字不是這樣寫啦，而且您說我的名字好聽已經至少講過十次了！」女孩回應。
「溫柔婉約，有如綾羅綢緞般夢幻。這更棒，聲音跟個性質感加在一起，名字取得真是好哇！」我的興頭不減，繼續滔滔不絕的講著，整個人彷彿就如灑水車一般，口水四處噴濺。
「老師，謝謝您的誇讚，我回家會轉告家人，還會請媽媽告訴我『婉綾』名字的故事。我可以開始背詩了嗎？」少話的婉綾應對得宜，多話的我則面露欣喜。
我喜歡跟學生聊天，因為對談之中總有意料之外的收穫，那就好像登山到山頂看到山的另一邊有全然不同的景緻一般。登上山頂開闊視野，總讓人心曠神怡，更常常會有「落英繽紛」的雀躍；運氣好還可能加上「豁然開朗」的狂喜。
我更愛把學生的特質及表現當做出發點，去推想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小丫頭、小壯丁變得如此特別……
阿璇家三姊妹臉形一個樣，是姊妹沒錯。凡郁的妹妹怎麼長得跟她一模一樣，看來就像一個模子印的。至於宛爰和妹妹到底誰像爸爸？誰像媽媽？十年前教的那個婉綾有姊姊還有弟弟，彼此卻不相像，她到底像誰？我在心中打了一個小問號。
芊涵和睿哲文章搞怪，是「家學淵源」；宜璇古靈精怪，聲音像鴨子，在進行家庭訪問之後我也找到來源。穎慧獨來獨往，做事犀利卻不留餘地，除了提早就讀還因為她是家中的老幺。宸宇貼心女人緣佳，多半來自於家中的父母所做的榜樣。十年前教的那個婉綾體貼夢幻，總在想她到底以誰當學習的對象？我的心中打了一個大問號。
有一些小朋友，我除了感到好奇之外，更在心中為他們拍拍肩、打打氣，有機會更會給予一點點實質的獎品鼓勵。佑儒到十八歲了還那麼純真，是導因於自己獨特的個性還是家裡教養的態度？大家在拼聯考時為什麼威廷可以一個禮拜排出兩天打羽球？阿卉怎麼可以對所有我課堂上端出的「菜色」都全力以赴？六年前帶畢業的那一屆學生，十幾二十位背熟了長恨歌，令我感動。十年前教的那個婉綾背了長恨歌、蜀道難，甚至還背了另外兩百多首唐詩難道不會累？能在一年內背那麼多詩是因為天分？狂熱？還是爸媽積極的栽培與指導？心中打了好多好多個大大的問號。
婉綾童年的影像一直印在腦海之中，小學時不苟言笑的神情，讓我總有一種想偷笑的衝動。後來在自己擔任閱讀科任時期看到安靜的女孩就會不由自主的想起她。
她既乖又怪，只是她那種令人難以忘懷的特質我又形容不出來。總之，她清新、脫俗、夢幻、純真，就像迪士尼電影中被關在城堡中的公主一樣。現在就來回顧一下，她帶給我的難忘意象；矛盾的是這些意象一方面讓我更加了解她，但另一方面卻讓我陷入更深的困惑之中。
小六那一年，班上一位男生傳了告白的字條給婉綾。她竟然裝作若無其事，隨手收下；下課時女同學邀她手牽手上廁所或到樓下走一走，她總說：「你們走後，教室留給我。安靜教室是最佳的閱讀場所，所以我要看書，妳快點兒走。」她散發的氣質就如同冷氣廣告詞──「最高品質靜悄悄」。作為老師，不免懷疑也不免擔心，這樣的女生到國中去是不是會有朋友？
國小畢業後的第一個運動會，正巧婉綾就讀的隔壁國中也辦運動會。她的母親來到班上的休息區，喜孜孜的對我說：「老師，我們家婉綾國中第一次段考國文考一百分，她們班就只有兩個人考一百分。」
我心想：「這位媽媽好特別，為什麼告訴我自家女兒的國文成績？而不是告訴我她的女兒在班上考第一名？」
【狂飆心．少女情】
「不干己事不張口，一問搖頭三不知。」這是印象中的婉綾。在國小五、六年級相處那兩年，要找她閒聊，她的回答總是不超過十個字。活在現代應該要被送上「省話一姊」的封號，應該可以跟蕭敬騰齊名吧！
有時我刻意逗她：「尋隱者不遇詩中的『言師採藥去』採的是什麼藥？」她會一本正經的回答：「老師，一定是草藥，其他我們不用多操心，我可以繼續背『靜夜思』了嗎？」
要不然，她會用睜大的眼睛當武器，然後什麼話都不說的看著我。讓我覺得我是不是講錯話或是自己是個十足的無聊份子。我這真叫自討沒趣，一般來說不應該是學生「盧」老師，老師頭也不抬，面無表情的繼續手邊的工作，然後猛一抬頭，再補上一句：「立即給我消失，否則大刑伺候」的嗎？怎麼現在是我一個勁兒在那邊唱獨角戲，在那邊熱臉貼冷屁股？哎，這應該也是師生間奇怪的互動吧！這個惜話如金、沈默是金的小丫頭，不能勇於表達自己，豈不太過吃虧？明明自己全會，熟悉的知識一大堆，但無法暢所欲言，功課一定只能吊車尾。
但這種擔心好像有點搞錯方向了……
這個沈默的丫頭升上國中之後外顯行為丕變，從「文靜乖巧」變成「伶牙俐齒」；再從「辯才無礙」進化成「滔滔不絕」。從以前只沈醉在書中世界，變成積極投入人際溝通與交流。據說，她變得健談而活躍。
我在想一般人言行舉止會突然大變，不外乎：走在路上不小心被掉落的招牌砸到頭；一個月黑風高的深夜發高燒因此燒壞腦袋；或是中了樂透頭彩，高興過了頭而神經錯亂。如果不是以上三種理由，最可能的原因應該是──想把小時候沒講完的話一次說個夠，一次補到足……
而就在這個時刻，也正是婉綾進入青春期的時候。一般人進入這個成長階段，會變得朋友重於一切，變得叛逆而且血氣方剛。而這丫頭似乎也沒看出有什麼憤世嫉俗的舉動或態度，她就如同所有搭上高中聯考列車的學子一樣，空閒時間少得可憐。每天都像顆轉不停的陀螺吧！那一屆的畢業生如一波波潮水般回來探望我，這些向老師請安的同學總不忘把國小同學的近況做一番「實況轉播」，轉播的節目中當然也包含了婉綾的近況……終於有一天……
「婉綾好像交了男朋友了，功課似乎不如國一階段的亮眼囉。她數學好像跟不上，家裡也沒有逼她去補習。」同學的轉述我放心上了！而我心中也暗忖莫非這就是狂飆少女的反叛舉動？後來她們那一班曾在肯德基聚會；也曾在麥當勞為我慶生，更曾在考高中那一年呼朋引伴到學校來找老師閒聊，但印象中她似乎都沒有出現。心中不免為她擔心，到底是有什麼樣的挫折，或是怎麼樣的戀愛讓她「暈船」暈到這部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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