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典舞”在當代重新構建的同時在保持它的傳統性、典范性之外,還必須具備以下幾點:
首先,“中國古典舞”是時代的產物,是民族文化精神的當代延續,是傳統舞蹈風貌的的當代構建,具有時代性。有人認為有古風的舞蹈就是古典舞,有人把中國戲曲中程式化的動作歸類於古典舞,有人認為凡是古代舞蹈越老越是古典舞,有人把古代各民族的民間舞蹈作為古典舞,還有人認為把歷史上失傳的舞蹈重新挖掘和整理出來也就是古典舞,難道舞蹈一粘“古”就成為古典舞嗎?中國舞蹈發展的歷史告訴我們,我國有著悠久而豐富的舞蹈傳統。然而,“古代舞”並不是“古典舞”的同義語。如果以時間來衡量能否成為“古典舞”的標準,那麼,中國古典舞的整理與構建要大大晚於現代舞,難道要以“後現代主義古典舞”來稱呼它嗎?古典舞與古代舞蹈確有緊密的聯系,它們之間存在著繼承關系,但舞蹈是時間的藝術,它是瞬間即逝的,在既無科學方法記錄的古代,舞蹈是無法按原樣保存下來的,今人根據古代流傳下來的樂舞資料重新整理和恢復“中國古典舞”,實是當代人的發展與創造。當代人在對古典舞重新構建的同時也加入了大量的當代人的審美情趣。呂藝生教授在題為《古典舞的審美價值》(《舞蹈》雜志1986年第三期)一文中認為:“中國古典舞並不是古代舞蹈、也不是戲曲舞蹈。它是一種以中國傳統美學觀念為基礎,形成於新中國之初,它既反映了人們對古老舞蹈文化的尊崇,又不可避免的夾帶著新時代所給予它是影響這樣一種新的舞蹈品種。同理,盛行於十七世紀的法國,後流行與歐洲各國的古典主義,是以古希臘、古羅馬的文藝為典范的文藝思潮。其形式是模仿古希臘、古羅馬的,其內容卻反映了當時社會的生活面貌,可見人們稱為古典的東西,除帶有典范性、經典性之外,它並不全然是古代的意思,還帶有它產生的那個時代的時代特征。我認為,“中國古典舞”的創建無論加入多少當代人的審美情趣以及時代的特征,都應必須立足於傳統文化,以民族為主體,加強古典舞的民族性,堅持古典舞獨特的藝術原則、審美特征、美學規范和民族風格為準則。
其次,“中國古典舞”的“古典”二字除了有傳統、典范之外,還應是一種藝術風格性的名詞。正如唐滿城教授所說“古典在藝術領域裏是指某一種藝術的風范和流派而言的”。4“作為一個國家和民族的古典藝術。它應是在藝術發展的歷史長河中,通過歷代藝術家長期的努力而形成的一種具有民族文化的典范性的藝術風格。如西方的古典音樂、古典芭蕾、中國的古典音樂,它們都是有一定的代表作來體現其古典藝術的風格……”。5在同一風格性的流派中還可以包含眾多支系,如漢賦、唐詩、宋詞都是古典詩詞的一種,同樣,漢唐古典舞、京昆古典舞、敦煌古典舞……雖各有其風格特色,但都應是“中國古典舞”的一員。
再次,“中國古典舞”必須具備“古典精神”。中國舞蹈的先驅者吳曉邦曾提出,“中國古典舞應該是根據古代作家與民共憂患的精神來提的,因此它是從舞蹈的內容出發的。它首先是著眼於古代社會人民大眾在苦難生活中真情實感的流露。中國歷史上的許多傑出人物如屈原、司馬遷和杜甫等,都具有憂國憂民的博大胸懷和與黑暗顯示拼死抗爭的偉大情*……這就是他們的古典精神。我們要學習這種古典精神……。”6他還指出,在古典舞的創作中,應該著眼於這種古典精神,而不是為古典舞而古典舞”,同時他還批評舞蹈界的一些人認為古典舞只是裝飾貴族生活,歌頌封建統治者的華麗而膚淺的藝術形式,否認古典舞中貫穿的古典精神是一種為自由不屈不撓地鬥爭的精神,還有人醉心於古典舞的細枝末節,拋棄了恰恰是古典舞精髓的中華民族的古典精神……。我認為,在“中國古典舞”發展的今天,重溫吳曉邦大師的“古典精神”大有必要。
在很長的一個時期,提到“中國古典舞”似乎僅是戲曲舞蹈的別稱。誠然,戲曲中保留了大量中國古代舞蹈的精華部分,但是,形成於封建社會末期,只是作為戲曲表演輔助手段的戲曲舞蹈能否代表中國泱泱數千年的舞蹈文化史呢?正如孫穎先生所說,“每個時代之間雖有繼承的關系,卻又分別有各個時代的風格特征和不同成就。隋唐不能代表兩漢,兩漢不能代表先秦”。“不能把末代--也就是清代作為此前漫長歌舞時代的概括,更不能摸到一條象尾巴就依此下結論……”。
造成這種現象是由中國古典舞歷史發展的特殊性決定的。我們不同於印度等國,古典舞能在佛教強大羽翼的庇護下延續和發展,也不同於古典芭蕾,能在歐洲各宮廷、權貴的支持、推動下發揚光大。中國古代樂舞藝術一出生就淪為貴族玩樂的消遣品,一直處於低下的地位,隨著戰亂和王朝的更替以及封建禮教的束縛大起大落,直至最後逐漸走向衰落和消亡。自宋元後,舞蹈自身發展的歷史中斷了,它成為戲曲藝術的一種表現手段,匯入了戲曲藝術的唱、念、做、打之中。正由於我國古代舞蹈藝術在其歷史的發展中的這一特定的現象,能否可以這樣認為,幾乎沒有一個完整的古代舞蹈沿歷史而下被保存下來。然而在五十年代之初的主客觀條件下,從京昆入手,直接從戲曲舞臺上保存下來的,並經過規范化的技法和表演方法的學習研究,同時借鑒了眾多藝術門類中的可取的部分,直至整理創造出今日所謂的“中國古典舞”,這也是歷史的必然性。正因如此,中國歷史上並沒有真正嚴格意義上的古典舞,而所謂的古典舞的正宗依據始終是無法令人信服的。從古代宮廷舞蹈到戲曲舞蹈到土芭蕾到當今所謂的“中國古典舞”,其定義的搖擺與矛盾分別是我們尚未真正把握這一舞蹈現象的最好證明。是繼續保持“京昆古典舞學派”獨霸天下的局面,還是遵循黨“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文藝方針,各學派共同發展呢?我想中國舞蹈界大都是支持後者的。不管各古典舞學派在學術上有多少分歧,但最終的目的只有一個--振興中國的古典舞事業。縱觀世界舞壇,印度古典舞有六大派別,古典芭蕾也有俄羅斯、法蘭西等學派,我國古典舞有多個派別未嘗不可,我們在繼續發揚現存古典舞各學派的同時,還應鼓勵新學派的產生和發展。令人可喜的是,在去年,北京舞蹈學院“民族舞劇系”打破了“京昆古典舞學派”幾十年一家獨尊的局面,招收了第一屆“漢唐古典舞班”,我們期待著更多的古典舞學派能登上高等學府的大雅之堂,被發揚光大,這也應是民族之大興國之大興。
在如今,“中國古典舞”在當代人的觀念中,已不是戚夫人的“翹袖折腰”,也不是楊玉環的“霓裳羽衣”更不是曹子建的“凌波微步”和李太白的“歌月舞影”……作為當代人觀念並付諸當代人行為的“中國古典舞”其實是對中華民族傳統舞蹈精神的當代闡述。關於這一點,北京舞蹈學院中國古典舞學科帶頭人李正一教授曾十分精辟的指出:“我們搞中國舞蹈,首先應當注重的是民族精神。傳統的舞蹈是我們民族精神的歷史沉淀,但民族精神卻不會永遠框定在傳統的舞蹈中,應該能使自己的歷史在時代的重新闡釋中獲得新的生機”(載《舞蹈》1989年第八期)。因此,無論是李正一、唐滿城對“京昆古典舞學派”的構建,還是孫穎、高金榮對漢唐、敦煌等“古典”舞風的溯尋,都是當代人所理解、闡釋的“古典”舞蹈。這種基於當代民族精神的多元歷史闡釋,正是“中國古典舞”的當代曙光。
載《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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