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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文摘》
或許她不是中國第一舞蹈家,但若要一個中國人寫下他所知道的舞蹈演員,“楊麗萍”一定是前幾個就數到的,若搞成普選,她一定是最爲國人熟悉的舞蹈家。
2004年之前,楊麗萍是孔雀,是樹;2004年之後,她就是雲南,是彩雲投射在舞臺上最美的映象。
5月3日開始一連5天,楊麗萍將帶著她的《雲南映象》重返北京保利劇院,去年,演出在這裏轟動一時。可以肯定的是,今年的火爆程度決不遜色——兩周之前,已經有兩場門票告罄。
在楊麗萍看來,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就像羚羊過山岡。
不一樣的“映象”
我們在昆明駐場演了很長時間,每周演6場,只有星期天休息。這次《雲南映象》重回北京,會有不同的地方呈現給觀衆,主要是加了一場七分多鍾的苗族歡慶豐收的場面。
中國人是“民以食爲天”的。我記得小時候豐收是每年最高興的時候,也是唱歌、跳舞最熱烈的時候。每個人都感謝上天讓我們吃飽。
原來因爲時間有限,一個晚上只有兩個多鐘頭,不得不把雲南特別豐富的歌舞減去不少。三寶那首《家園》做得非常有力量,我們都很喜歡,但也是因爲時間關係給取消了。
加入苗族舞蹈的想法已經很久了,這次來北京之前專門做出來了。希望它是全新的,我自己覺得挺有意思的,太美了。
我特別喜歡苗族蘆笙的吹奏。這次,將在舞臺上出現的蘆笙和玉米都是真實的。聽說我們要加入苗族的歌舞,苗族的朋友給我們推薦了各種舞蹈,找來各種類型的蘆笙。後來,村長拉來兩噸玉米送給我們使用,我們把它們都呈現在舞臺上。
這也是第一次在舞臺上出現這麽多蘆笙,因爲在舞臺上很難操作,連上下場都很難。這次因爲保利劇院條件比較好,才可能實現。
我們還新做了六十多套苗族服裝都是從村子裏找來的,是整個舞臺上最貴的一組服裝。頭上的羚角、銀器,戴著都很重。
《雲南映象》的音樂對三寶很難。雲南老百姓唱歌比較隨意,作曲要踏著那個點兒。作曲家一般不願意給跳舞的寫音樂,我之前的《雀之靈》等的音樂都是從其他樂曲“裁剪”而成的。中國跳舞的人都因爲沒有作曲家爲舞蹈下功夫而頭疼。這次,《雲南映象》終於有了屬於它自己的原創的音樂。
錯誤的“映象”
很長時間,大家對我們跳舞的人不太瞭解。我覺得世界上就屬跳舞的人最有福氣了。我從來沒覺得有壓力,全身心熱愛就不會有壓力。我越跳越覺得舞蹈非常美好,讓我感到身心愉快,別人看著也舒服。把自己擅長的事做好已經非常美好了。
可能旁觀者老說我瘦,其實我跳舞一點都不覺得累。有時一天可以演兩三場。我這一撥的演員和下一撥、再下一撥演員基本都退休了,因爲舞蹈演員25年就可以退了,我都跳三十多年了。
舞蹈不是競技,舞蹈是感情需要,是因爲高興才跳舞的,或者是要向對方示愛,引起對方的注意,顯示自己的美。
舞蹈其實是不用設計的,就直接從農村找出來。像“女兒國”裏的歌詞基本上就都是民歌。
原生態的舞蹈就是帶有民族個性、民族風格的獨特的民族的舞蹈。這不是學校學來的,也許是跟一隻小螞蟻學習來的。不是說學校學的不好,而是舞蹈本身應該是生命需要。
《雲南映象》中的“煙盒舞”就是代替語言傳遞愛的資訊。擊鼓則是陰陽繁衍、男女交媾的象徵。此外,還有螞蟻走路、蜻蜓點水、青蛙翻身、癩蛤蟆扭腰……老百姓看昆蟲交尾就用歌舞的形式表現出來,這些東西都很浪漫。它們不是宮廷的,不是職業的,不是商業的,我們只需要把它們原封不動地呈現出來。
我只是他們的一員,從泥土中尋找出來,把它們整合在一起,免酸、去甜、除雜。這需要有品位,有眼光。有人搬石頭可能很做作,要表現英雄氣勢,我要做的就是告訴他們不要這樣。而如果他的舞蹈能感動我,我就會幫他發揮他最美的一面。
一隻螞蟻就可能是我的老師,一朵雲的飄動可以帶來靈感,産生聯想,這就是生態的方式,它不是必定的老師和學生的關係。
關於我的“映象”
有人說我拒絕商業炒作,那是誇獎我。其實我就是願意跟與舞蹈有關的人合作。我的個性比較內向,但也不是不可以克服。現在,我們上百號人要靠自己的舞蹈養活自己。可能有些人跳舞只是爲了買一頭牛,有些人就是爲了掙錢,這都沒有關係。
以前做舞蹈是自發的。三十年前,就想做《雲南映象》這樣的舞蹈。我一直是自己給自己編獨舞的,我不像舞蹈界一些人那樣到處去給別人編舞,在哪兒住兩個月就能編段舞蹈。我特別慢,要把起承轉合弄明白了才行啊。我不太敢做自己不太有把握的事情。
《雲南映象》是我最擅長的。它不像現在演出不是政府就是企業做的,我們都是自己拿錢、花時間,以喜愛的態度在做。我們都覺得它代表雲南,它既不商業,也不偏激。但它有地域性、民族性和觀賞性。它的出現是順理成章、水到渠成。
我現在人非常平和,對一片樹葉都會尊重,因爲它是神靈。在雲南,一棵樹如果大家覺得它長得奇怪就會供奉它,它就成爲村的象徵。
如果你覺得自己樸素,這已經不生態了。釋迦牟尼的一個學生蓋了一百座廟,然後他問釋迦牟尼,老師,我是不是已經有德行了?釋迦牟尼說,你爲什麽覺得自己有德行了呢?那學生回答,因爲我蓋了一百座廟啊。釋迦牟尼說,你已經沒有德行了。
因爲他的想法已經成爲炫耀了。你不可能問太陽:你知道你給別人帶來溫暖嗎?
美是從每個毛孔裏散發出來的。我很喜歡我現在穿的繡花鞋,要買可能也就二十幾塊錢,但我覺得它比任何大師設計得都美。藝術就是人需要發揮想象力的,不是空泛地爲了表演。它是生命需要。
好多東西自己不用去想。我們做的是好的東西,我們在爲生命跳舞,這些舞蹈也都來自生命。
自己散發太陽一樣的光芒和溫暖。推廣那些都是別人的事,它産生的回報是太陽的反應。
我會跳到五十歲吧。舞臺不是我最喜歡的地方了,因爲它有局限。我更願意在樹下,在家裏,在水邊跳舞。我現在住在洱海邊,划船可以進我家的客廳。
我現在只會感激,不會抱怨。我的心態就像太陽,儘量發光、發熱。我很通透。
“花開向神祈禱,豐收了。母豬生下小豬,忙忙胖胖。跳起舞來,銀器丁當響……”這是《雲南映象》中的一段歌詞,經由楊麗萍的口,特別悅耳。其實詞句看起來都很普通,但或許所有的美麗和所有的價值都消散於無形。或許,它們就一直在那兒,亙古以來未曾改變。
後記
前一段,有位在媒體工作的朋友憤憤不平:《卡薩布蘭卡》明明是舞劇,爲什麽要說是音樂劇?
我的解釋是:雖然北京音樂劇的市場很差,但舞蹈演出的市場更差。
差到什麽地步呢?看看所有的舞蹈團來北京都要跳《天鵝湖》就知道了,而偉大的俄羅斯莫伊謝耶夫舞蹈團票房總是不如實力遠遜於它的什麽紅軍、紅旗和小白樺,因爲他們沒有所謂的“名氣”。
所以,優秀同時又獲得市場肯定的舞蹈演出專案就更令人期待,受人歡迎,讓人惦記。去年是楊麗萍的《雲南映象》,今年是“春晚”的“千手觀音”,現在,《雲南映象》又回來了,依然成功。
《雲南映象》的成功來自於創意,這種創意不是土著人士能有的,也不是旅行者能有的,它是有著國際眼光、鄉土情懷、民族責任感和藝術創造力的藝術家才可能具備並最終實現的。
作爲藝術家的楊麗萍沒有回避市場,但也沒有唯市場馬首是瞻。面對洶湧的藝術商品化趨勢,她始終清醒、從容,她堅信好的東西不會沒有票房和市場,她堅信來自於泥土的藝術是不會沒有人看的。
楊麗萍是幸運的,她生長於藝術的源頭,那些古老的、保存至今的歌舞樣式也是幸運的,它們因爲楊麗萍和《雲南映象》而從此不必擔心自己的消失。
本真是一種生活態度,也是藝術之所以留存、藝術家之所以偉大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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