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父喪母亡妻死子夭
缺角是隻雄的飛鼠,生長在烏來信賢村的南勢溪邊,牠不是生長在中高海拔的台灣小鼯鼠或白面鼯鼠,是隻許多中低海拔山區都還可以發現的大赤鼯鼠,牠們都是夜行性動物,白天在一些枯樹的樹洞中睡覺,晚上才出來活動。
有一年的三月初,牠遇到一隻雌鼠紅毛,紅毛身上的毛顯得比一般的飛鼠都紅,牠的出現讓缺角很心動,就開始追求牠。從三月到四月,缺角每天黃昏起床後,就去紅毛的樹洞外等紅毛出現,再大獻殷勤的搖動尾巴、在樹幹上爬上爬下、不斷表演滑翔給紅毛看,但都得不到紅毛的歡心。
四月底,牠找到一棵稜果榕的果實超好吃的,就每晚摘一些送去給紅毛吃,牠還遇到一棵櫻花超怪的,竟然在四月還開了幾朵花,就特別摘去送給紅毛,沒想到紅毛超喜歡櫻花的,缺角的殷勤和耐心終於打動了紅毛的心,牠們交配後,紅毛懷孕了。
雖然沒有住在一起,但牠還是每天黃昏都會去等紅毛起床,再陪牠一起出外進食。
有一晚,牠們在南勢溪邊的樹林中活動時,找到一棵島榕的果實,吃起來很好吃。缺角一面吃一面想:以前吃過許多棵島榕的果實了,卻沒有像這一棵這麼好吃的,牠發現一些較紫色的果實較甜,就特別摘了許多紫色果實給紅毛吃,牠們一面吃一面看著星空,牠們都很喜歡看獵戶座腰刀那三棵相連的星,更喜歡看腰刀下頭那幾個相連的星團,一種迷迷濛濛又淒淒清清的美。
忽然一束強光照過來,照到紅毛,缺角知道獵人一定發現到紅毛眼睛反光後像紅寶石般的雙眼了。牠趕緊冒險往前滑翔到另一棵樹上,想吸引獵人注意,但一聲槍響,打在紅毛的樹上。缺角心裡一緊,但紅毛就在牠滑翔時,已經快速移動位置,避開那一槍了。
缺角看到紅毛沒事,就趕緊往前不斷滑翔,讓獵人來追自己,獵人的機車引擎聲在黑夜間很響,整個山谷都是回音,缺角連續滑翔過好幾棵樹,再一聲槍響,一顆子彈擦過凌空滑翔的牠,正中右翼下角,牠感覺到一陣巨痛,趕緊降落在前面的一棵樹上,還來不及檢查傷口,一聲槍響,腳邊的樹幹上又來了一槍,牠趕緊再往前滑翔,右翼的巨痛讓牠滑翔起來很吃力,但總算還好,牠還能滑翔,牠知道要趕緊離開道路遠一點,就往下滑翔到道路下頭的樹林,那就可以躲開騎機車在路上追捕的獵人了。但半途中又響起一聲槍響,牠左翼上端又被子彈擦過,又是一陣巨痛!但牠還是安全的降落在路下方的一棵樹上,牠在樹上快速往下跳躍,就離道路越來越遠了,也越來越安全了。但牠聽到一聲槍響,紅毛慘叫一聲,牠聽到那種叫聲,就知道紅毛已經中槍倒地了,想到紅毛和肚子裡面的小孩,一屍二命啊!牠的心全碎了!
牠想起去年,牠還在吃奶時,一天晚上,牠爸爸出去採集一些食物,要回來給牠媽媽吃,但牠聽到好幾聲槍響,也聽到爸爸中槍後的慘叫聲,從此以後就再也沒見到爸爸了。
從那天起,媽媽每晚都要自己出去進食,再回來哺乳,就在牠快要斷奶的前幾天,那晚又響起幾聲槍響,沒多久就聽到媽媽的慘叫聲,從此也就沒再見到媽媽了。
牠自己憑著本能出去找嫩葉和果實吃,也終於活下來了,沒想到現在卻又遇到妻死子亡的悲慘遭遇。
牠悄悄滑回產業道路上方的樹上,看到二個獵人正把紅毛的屍體丟入背袋中,牠看了很難過,很想大聲怒吼,卻又不敢出聲,牠很恨這些獵人,殺了牠的父母、太太和小孩,卻又無可奈何!
獵人帶著紅毛的屍體走後,牠很哀傷的回到樹洞,連續好幾天,都沒有出門去進食,後來實在餓到不行了,就勉強爬出樹洞,在旁邊的樹上隨便吃點樹葉果腹。
牠心灰意懶的在南勢溪邊待了好幾個月,第二年春天來時,溪邊的許多山櫻花開了,牠更想起很喜歡櫻花的紅毛。
有天晚上,牠盯著天上的獵戶座看,想起一幕幕和紅毛一起看星空的過去,忽然,牠看到一顆很紅很美的流星滑過北方,牠轉頭看那邊,又接連出現幾顆流星劃過天際,牠忽然想起以前媽媽曾經說過,說牠聽說過北邊的山林,那裡很少獵人,牠想到自己總要活下去,這裡獵人多,又是個傷心地,不如遷往北邊吧!
2.遷居
想到遷居,牠精神就稍微振作了一些,當天晚上,牠就沿著南勢溪往下遷移,經過烏來和忠治村時,還會聽到附近有幾聲槍響,但一過龜山橋,就再也沒聽到槍聲了。
四月的一天晚上,牠來到銀河洞了,牠發現這裡的夜晚也有許多螢光閃閃的螢火蟲,和牠以前住的南勢溪邊一樣。有天晚上,牠正在楣子寮溪旁的一棵山黃麻樹上享受嫩葉時,鵂鶹「ㄅㄨ、ㄅㄨ」的叫聲此起彼落,領角梟也閒歇卻不斷的叫著「ㄠ-」,這些很熟悉的聲音都讓牠很心安,但卻忽然聽到許多很吵雜的人聲,牠開始不安起來了,還好一直都沒有聽到槍聲。
那是一群賞螢的隊伍,沿途都在欣賞螢火蟲,但牠對人類很有戒心,也不知這些人來這裡做什麼?牠想離人群遠點較好,就悄悄的滑離溪邊的那棵山黃麻,換到另一棵江某樹上,沒想到被一個眼尖的小孩子發現。
「有一隻飛鼠ㄟ!」
「真的嗎?」
「就在那棵樹上!」小孩子指著牠所在的那棵江某樹,讓牠很緊張。
一束手電筒的強光照過來:「對ㄟ!大家看牠那一對像紅寶石的眼睛閃閃發亮!」
手電筒的強光讓牠渾身都很不舒服,緊張得到處爬來爬去。
「在那裡?在那裡?」許多人先後問著,更多支手電筒的強光照過來,牠趕緊爬到一處樹葉較密集的樹枝間躲起來。
很多人都沒看到牠,就有人出主意:「大家一起搖搖樹,看牠會不會飛起來?」
一些人就聚在那棵樹下,一起搖起樹幹,樹枝動得很厲害,讓牠不得不趕緊離開,牠快速爬上樹梢,趕快往山邊的樹林滑翔過去。
「哇!飛鼠飛起來了!」
「在那裡?那裡?」
許多光束一起照過來,讓空中滑翔的牠更緊張了,牠連滑過幾棵樹,最後滑到一棵到島榕樹上,那邊枝葉更密集,離道路更遠了。
「不見了!不見了!」
「真棒!還能夠看到飛鼠!」
「我第一次看到飛鼠ㄟ!」
「那隻飛鼠的飛膜好像有些缺角ㄟ!」
「對ㄟ!左右二邊各有一個大缺角!」
許多人七嘴八舌的討論著。
…………………
沒多久,人群就繼續往上走了。
隔天晚上,缺角又聽到有群人聲,其中一個經常講話的人和昨天的一樣,讓牠比較放心點了。
那一陣子到五月的螢火蟲季節時,那個人的聲音經常出現,但其他人群的聲音就都不太一樣了。但牠每次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出現時,就放心了。
3.坐看兩不厭
缺角蠻喜歡銀河洞的,一待就待到冬天,牠發現銀河瀑布前有棵山龍眼的果實已經成熟了,牠就滑到樹上吃看看,發現這棵的味道很棒!
牠正在樹上享受果實時,又聽到有人的聲音慢慢接近。
「冬天這邊的一棵山龍眼的果實成熟時,通常就會吸引一二隻飛鼠過來吃哦!」
「真的哦?我還沒看過飛鼠,真想看看ㄟ!」
缺角聽到是二個人的聲音,聲音聽起來不像是獵人,也不會讓牠感覺獵人接近那種殺氣騰騰的氣氛,但牠還是警覺的看著山路。後來看到有二個人出現了,是一個中年人和一個女生,二個人的手上只有手電筒,沒有獵槍,牠就放心多了。
一束手電筒的強光閃過樹上:「有ㄟ!今天有隻飛鼠來吃山龍眼ㄟ!」
「那裡?那裡?」
「你看那雙像紅寶石的眼睛!」
「哦!對ㄟ!比紅寶石還漂亮ㄟ!」
「我們上去瀑布旁邊和牠對看吧?」
「好啊!那裡的高度和這棵樹差不多,正好可以好好的看看牠!」
沒多久,他們從石階上到瀑布邊,正好跟牠保持一段距離的面對面。
他們偶爾講幾句話,大多時間都靜靜的看著牠。
缺角吃飽了,就快速爬上樹梢,往山邊的樹林滑翔過去。
「你看!牠飛起來了!」
「對ㄟ!好棒哦!」
一陣強光照過來:「哇!是四月看過的缺角ㄟ!你看看牠飛膜上有二個大缺角!」
「那麼快那看得到?你以前看過牠啊?」
「對啊!四月來賞螢時看過啊!」
缺角也想起來了,那個中年人的聲音也聽過,對了!是四五月賞螢隊伍的解說聲音,但已經好幾個月沒再聽過了,沒想到現在又出現了。
第二晚,缺角又想過去吃些山龍眼,遠遠的又聽到那個人的聲音,卻是和二個不同的人一起來了,三個人比缺角早到,先已經坐在瀑布邊等牠了。
「昨天看到缺角過來吃山龍眼的果實,今天不知道會不會來?」
「樹上還有果實嗎?」
「應該還不少吧?」一束光束照到樹上:「有ㄟ!果實還不少ㄟ!」
「燈關掉啦!要不然牠看到燈就不敢來吧?」說著燈光就不見了!
缺角很放心的從山邊的樹林一棵棵滑過來,很快就上到那棵山龍眼的樹了!一束強光照來,牠現在變得不怕這束強光了,照樣很放心的吃牠的山龍眼果實。
「我們跟牠面對面,真像是『坐看兩不厭』ㄟ!」
「前幾天去烏來,看到有戶人家的外面放著一塊大床板,上面有著三隻飛鼠的黑影!」
「大概是把飛鼠釘在床板上曬乾吧?」
「原住民還是有打獵飛鼠的習慣,讓我們現在想看隻飛鼠越來越不容易了!或許下一代人都看不到了,只能看影片或圖片吧!」
銀河瀑布的聲音在黑夜的山中靜靜的滑啦啦著,一聲聲斯文豪氏赤蛙「啾-」的叫聲回盪在許多山籟之中……
「ㄅㄨ、ㄅㄨ」、「ㄅㄨ、ㄅㄨ」……
「ㄠ-」、「ㄠ-」……
缺角吃飽了,在鵂鶹和領角梟的叫聲吸引中,牠也放聲叫起來了:「ㄍㄨㄟˊ-」、「ㄍㄨㄟ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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