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 先聲奪人 / 李 志 薔
我的五個文友終於出書了。
從1999年起的那幾年裡，我們曾經有過一段互相觀摩學習、切磋文學意見的日子。那真是單純而美好的時光，一切人際互動都圍繞在對文學的喜好和精益求精的期勉之中，令人感覺溫暖，並且深受鼓舞。幾年下來，有人在文學獎展露頭角，有人則繼續默默耕耘，他們以文字發聲，述說著己身不凡的生命情境，無論溫柔婉約或者驚濤駭浪，均大有可觀之處。
如今，我審視他們的作品，過去的回憶透過美好的文字重新被召喚回來，那裡面滿溢著他們的情感和這幾年來的心血。據我所知，文惠、士興、婉姿、麗卿、葉慈等人的作品都足以出版個人的單行本了，如今，他們精挑細選，把最優秀的文章合成一輯，有那麼一點集體造勢、先聲奪人的意味。未來，他們五人當中，應會有人在文壇大放光芒。
這五人當中，文惠最屬圓融慧黠者，可謂文如其人。她的文章可以輕鬆佻達，極盡嘲諷之能事，但也常有深情婉約的一面。她的散文，議論常帶辛辣，抒情時又頗具深情。收錄在本書的幾篇作品，主要以故鄉的人事回憶和對土地的情感為主。〈啞狗仔〉和〈八十八歲的霹靂阿媽〉寫幼時大甲鄉土的傳奇人物，文字節奏輕快，人物刻劃鮮明活潑，底蘊裡卻含藏著對小人物悲憫和尊敬之意。台灣有不少族群如文惠一般，來自台灣中南鄉區，從小跟隨父母北上，定居台北都會謀生，幼時的記憶還緊緊埋藏在心靈底處，追念的種子尚未熄滅，經過時間的醞釀和沉澱，最後積蘊成一幅心靈地圖。〈家鄉的土地〉便是諸多離鄉者共同的心聲；而〈便當與鑰匙〉寫的即為此類異鄉客適應與成長的生命軌跡。
〈當莎莉遇見哈力〉最能顯現文惠慧黠的風格。兩隻狗的對話其實暗暗反應主人的男女情事，這類文體她寫來最為拿手，活潑輕佻之中又往往頗能洞見事物的本質。
士興是個年輕的中階警官，卻喜歡舞文弄墨。他接續了五○年代以降的軍中作家傳統，成為警官作家的先鋒。這幾年來，我看他從青澀到成熟，漸漸發展出屬於他自己呢喃自語風格的散文體，自然十分欣喜。他的散文較少故事，有的多是作者心思的遊走，然遊走或輕鬆或荒誕，或飄邈或呢喃，均有其獨到的氣味，讀來讓人趣味盎然。
〈海域〉寫他早期駐守海邊的故事。寂寞的海域，無情的荒涼地，人與狗之間衍生的一段荒誕卻動人的故事。〈午後爵士〉和〈雲淡風清〉最能說明士興筆隨興至的寫作風格，前者寫一個等待約會的空檔和鄰桌中老年人的閒談，咖啡、爵士樂和女服務生都成了他筆下遐想的材料。後者寫一次書店偶遇女尼，遂循線拜訪道場，當中沒有甚麼刻意經營的主題；然而那份難以捉摸的思緒遊走，跳脫常人俗規的意興和邏輯，反倒促成了另一種悠然自適的氣味和風韻。
葉慈為人熱情善良，文章卻屬色彩濃郁一派。她擅長抽象的思維辯證，以及富戲劇張力的表現方法，可謂自成一格。夢與潛意識經常成為她文字書寫的焦點。〈奴囈〉寫受菸所役之人的心理對話，思緒往返真實和虛幻之間，精確傳達了戒菸者的矛盾和煎熬。〈愛情，在下一個街角等待〉是一曲戀人絮語，離別的感傷悠悠，塵封與放下即是成長的開始。
〈現代游牧族〉寫成長過程多次搬家經驗，和〈鄰居〉中的租屋遭遇，都是現代人普遍面對的問題。前者回顧過往，家族搬遷變動的背後是對安定的家之渴望。後者寫大稻埕居住環境的形形色色，人物與場景皆熱鬧非凡。
麗卿的個性較為拘謹，文章卻甚溫柔婉約。但她的筆鋒溫婉中往往帶著一把熱情之火，像是要藉著文字的力量衝破現實的牢籠。她說她嚮往吳爾芙擁有自己的書房、自己的書桌，她則需要在工作與柴米油鹽的縫隙中，透過書寫轉到另一個時空透氣。麗卿的小品文頗有羅蘭、張秀亞等前輩之風，清麗雅致，在在透漏著女性的敦柔。
〈我們的快樂〉寫母女之間的日常戲樂，處處是母親呵護女兒的幽微心境。〈市場風景〉以幾個小節串聯，寫菜市場的所見所思，平常風景卻有不平常的生命體驗。麗卿來自屏東大武山下，故鄉情故鄉自然成為她取材的材料。〈回娘家〉寫自己每年的返鄉經驗，一切人事景物在時間的催逼之下，漸漸顯露滄桑之感。〈農夫的身體〉寫農人的處境，也寫自己的父親，一個終年操勞的羸弱身體，成為女兒心中永遠的牽掛。
婉姿雖然年紀輕輕，卻隱隱有大將之風。出身中文系的她，寫起散文並無包袱，筆意年輕而富新意。她的文章修辭靈動活潑，常有出人意表的佳句，其行文意象飽滿，經營象徵十分出色，是繼簡媜、鍾怡雯、李欣倫之後，可以期待的散文女寫手。
〈螞蟻兵兵〉用童稚的語言寫螞蟻，除了充滿物外之趣，行文用語且不落俗套。〈迷藏〉以孩子抓迷藏的意象寫姊妹之間的相互追尋，從相互依賴到相互競爭，不變的是姊妹之間關愛的情誼。婉姿的作品多寫年少的青春情事，輕盈之中亦含藏淡淡的哀愁，〈漫步走過那綠野〉算是代表之作。
這五人，各自有不同的職業，然而他們對書寫的態度是堅定而執著的。幾年下來，他們累積了可觀的成果，收錄在本書的作品，還需要讀者細細去品味。他們五人付出了他們的心血，相信讀者們必然從文字裡感受到那份熱力。
午後爵士 ( 鷹漢文化‧二○○三年十月 )
定價：22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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