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盛寫作私淑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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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CH

很希望只有自己知道這個隱形站牌。

這麼些年，上下班總是在這條串接新北和桃園的台三線上奔馳，騎車或開車，來回地覆寫足跡。當住宅、商家和廠房由茂密漸漸稀疏之後，便是一段少人煙的蜿蜒坡道。沿途也不過是雜花生樹，是兩個公車站牌之間的一段寂寥道路，久久才一班的公車所乘載的人不會在此拉鈴下車，更沒有人會從這裡離開。但是每當入夏到深秋的野薑花季節，便彷彿設了一個臨時站牌，隱形的，有時更像一面巨幅的氣味看板，遠遠地便吸引我的關注。

經常盤算著要停車細看，卻總是因為匆促出門，時間只夠放慢速度，瞥一眼路旁白蝴蝶似的花停駐在枝梢，安靜群聚，姿態顯得孤芳自賞而冷然。蝶翼即使沒有翩翩拍動，依舊在周遭掀起一股香氣旋風，將我捲入。彼時，我會忘記自己正在奔赴忙碌的工作，忘記接下來的一天總有突發的遭心事。在職場的馬拉松中，野薑花站牌彷彿是一個中途補給站，不需要暫停腳步，便能接過一杯清涼，解除焦渴，且澆淋發燙的腦殼與心。即使後來不得不面對偶發事件時，把充盈在記憶中的馨香召喚出來，那一刻，除了消解燥熱，時空更會被香氣置換，彷彿回到那個虛幻的站牌，我終於下了車，沒有繼續上路。

只可惜，這樣季節性的站牌不僅僅是我的發現與獨享。

常見有人停下汽機車，似乎有備而來，跨過路邊護欄及排水溝，進到繁華綠叢中，用刀剪鉸下盛開的、含苞的花，動作利索，好似在自家園子一般顯得理所當然。有時，見那機車踏板已經擺放了幾綑野薑花，採花人猶然放慢車速，沿路繼續張望尋獵。

看著看著，我總有種錯覺，彷彿有人不定時地出現，面無表情地把好不容易立起來的公車站牌倏地抽走，也一併把天地間的芬芳和亮麗色彩收走。

留下無味與鼠灰色，與原有的寂寥。

福報副刊2024.0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