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報名了書法課,父親退休後每日寫書法,他用報紙書寫,但我卻不喜歡寫在報紙上,因為油墨會與水墨混在一起。上課第一天,我帶著硯台、墨汁,助教說,日後不用帶硯台,帶墨碟即可。我聽了有些許說不出的莫名失落,居然硯台也可以省去了。想,日後我練好了要去買墨條來磨墨,如昔時父親寫字,磨墨,屋裡有清新的香味。
初上課,老師要我們直接用無格線的練習紙,不要用九宮格的練習紙,起初我有些不習慣,讀書時期寫書法都是用九宮格紙,才能知道筆畫該落在那一處,如今沒有框線,如何臨帖。我惶恐地開始在白紙下筆,由於緊張,手指變得僵硬,我寫寫停停,一邊聽老師解說永字八法。小時候聽不懂永字八法的意思,如今才知道,原來這永字就包含基本筆法。另外得慢慢寫,非常的緩慢,必須時時提醒自己要慢…。
前一、二週的練習,橫豎提筆、按下練得都還可以,寫捺寫撇,卻總是寫出「衰尾」,不是分岔,就是太細,老師說,就算寫到最後一筆都要有「肉」,不是隨便帶過,不可以虎頭鼠尾。
於是我不斷告訴自己,寫慢一點,寫慢一點,再慢一點,不停練習一捺又一捺。不禁憶起我小學時寫功課,總是不按規定,有時特意寫大字佔滿格子,有時候刻意寫小字,試試到底可以寫多小,看見同學的字跡美觀,也會模仿,父親教導我,寫字要工整,好好的寫字,不可以胡亂寫。父親寫書法運筆的神情,溫和而專注,周圍一切都是緩慢的。
父親生活簡單規律,固定的閱報看書寫字散步,而我找尋興趣學習,初時熱切,到後來以沒時間、不適合…諸多藉口,轉而學其他,我對於生活不甚認真又散漫。我心驚地發現,在學習書法的過程中讓我的壞習慣與性格缺點都顯現了出來,無所遁形,直逼自己面對,不能有一絲假裝、勉強,我更確切地知道自己是潦草性急的缺點,字如其人。我開始思考,自己要如此繼續不專心嗎,這如同生活的懶散,難道可以輕輕帶過去嗎,於是,我仍然不停地寫,卻對自己有些生氣。
半年來,重拾毛筆每日練字,心也就慢慢平靜,漸漸能定下心來,有時候一寫就是兩小時。腦中會想要進步啊,寫著寫著,似乎可以放下世俗的塵雜,沒有任何想法,就只是一遍一遍的寫。
墨香瓶變輕了,練習紙變少,必須添置,不免欣喜,終於快寫完一瓶墨香了啊。我孩童時聽過的故事,古時王獻之每天勤快認真的寫字,寫完一缸水,那是要經過多少的努力。而我才寫一小瓶墨香,就持續加油囉!
中華副刊2020.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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