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盛寫作私淑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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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 / 楊碩人



    抵達知本時已華燈初上，稍作歇息後，便前往在位於吉泰路上的夜市。當我佇立在街頭，遠望過去一片焯燦明亮的街景，道路二旁攤位架上五光十色的燈彩，不斷眨眼招睞客人。撈金魚、套圈圈、射氣球、彈珠台等小販攤吆喝聲不絕；賣伴唱帶的攤位貼著尤雅、黃西田、寶島歌王的海報，老舊的音響正播放一首首早期流行的歌曲。我走近攤位一看，還有在販售卡帶匣式錄音帶。一件五十、一百的衣褲、藍白拖鞋、每樣十元雜貨……，夜市充滿濃濃懷舊味。蚵仔煎、烤魷魚、炒花枝、石板烤肉等小吃攤，香氣四起，令人垂涎。

　行經一水果攤，我買了頗負盛名的釋迦、波蘿蜜。從與老闆寒暄中得知這裡生意難做，除溫泉區，知本晚上的熱鬧只在有夜市時頭至尾這短短的20分鐘腳程裡，平日晚上每條道路都是空曠沉寂。老闆說他很欣羨台北的熱鬧繁榮。之後我信步來到地瓜球的攤位，湊熱鬧跟著排隊。

　在等待的時間中，我很難不被眼前這位看來四十歲左右的老闆所吸引。這位長相斯文有著白皙皮膚一臉靦腆的老闆，不發一語，默默地工作，與一般夜市老闆的能言善道很不一樣。老闆的目光始終離不開油鍋內載浮載沉的地瓜球，仿佛這夜市裡所有的熱鬧與他無關。我看著老闆做地瓜球：反覆搓揉地瓜糰切塊下鍋，杓子不停使勁翻攪擠壓，慢慢地膨脹變成了圓球。而老闆被油鍋竄起的熱氣沁出汗珠，在一旁招呼客人、打包的老闆娘時不時地拿起毛巾拭擦老闆的汗水，夫妻倆默契十足。

　現炸的地瓜球備量似乎已足夠應付排隊的客人，老闆便停下工作稍作歇息。這時我看到老闆娘與老闆微笑凝視著彼此，似乎很滿意今天的生意。同時，二人的雙手卻不停的在半空中比劃著。啊！原來老闆瘖啞。我像被觸動到了什麼，有股無以名狀的感動。我曾是如此狹隘的想法，認為瘖啞人士擇偶大多亦為瘖啞者，那是帶著自卑、無奈和正常人無法體會的生活與心情啊。然而眼前半空中揮舞的兩雙手，不時舞動著指頭，擺動著手勢，竟是如此協調地交融。

　霎時，我聽覺異常地敏銳起來，好似能聽到幾公尺外四方傳來的各種聲音：汽車喇叭聲、電視裡演員對白、工地施工敲擊聲、貓犬叫吠、人們的喧嘩或爭執……，一波又一波的音頻轟炸著我緊繃的神經，覺得好吵，好吵。這時我反倒欣羨起老闆夫婦的無聲世界。

　取出竹籤，我戳向袋內的地瓜球，雖很燙舌卻好吃。外表金黃酥脆，內餡QQ，又帶著濃濃薯香，我再度想起這對以手語互傳心意的老闆夫婦。夜市人潮此時已匯成一條河，整條馬路在躍動。每個攤位的老闆為生計吆喝著，聲浪卻在我腦海中逐漸隱沒……

　有時無聲更勝有聲……。

中華副刊2018.06.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