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拍攝鳥族約莫是在隆冬之際,住家後面的稻田只在春天插秧一次,到了秋冬,綠色就鋪滿土地,我沉浸在這樣的世界裡,在當下若有思,又若無所思。
近來常坐在後門台階上,右手擺放在由大腿托住的相機上,閱讀了一段文字之後,視線從書本移開,眼前鋪滿了綠色景物,我在綠色裡尋找牠的蹤跡。
當抬起頭時,我開始計較光線的強弱,考量著攝影的條件,漸漸地,我能看出光線的些微變化,此時,任何動靜皆會吸引我的目光,大的如飄過水面的雲影,小的如翩躚飛舞的蝴蝶,或者是遠方竹林裡的一片枯葉旋轉飄搖而下,若是都沒有牠的蹤影,我便低下頭來再進入書本的世界。
開始迷上拍攝鳥族,是從邂逅了翠鳥之後。休閒的日子裡,我會待在三樓陽台上欣賞田園景色,住家後面有幾畝休耕的稻田,田中漸漸地生出許多草叢,以及從收割過的稻梗裡再次抽長出來的稻穗,稻子可供給班文鳥當作食物,草叢則成為田鷸繁殖棲息的好所在。有些鳥族不愛穀物,就在田邊的菜圃裡捉小蟲子吃,比如說白頭翁、紅尾伯勞,還有一些鳥,用尖長的喙捉水裡的魚,翠鳥就是其中之一。
那天,見到牠來菜圃旁的小水池捉魚;為了偽裝,牠的胸腹部呈現秋草枯黃的顏色,背部則展現多層次的藍綠色,特別是中央一道亮藍色,十分搶眼,不僅如此,在頭頸的兩側帶有純白的鳥羽,頭部則用點點的天空藍點綴其間;翠鳥不大,身長約十五公分,喜歡吃大肚魚;牠安靜的佇立水邊,起飛,看準獵物,一個迴旋,小魚叼在口了;若要捉深水裡的魚,牠會高速衝入水裡,發出相當大的撲咚聲,一會兒就又飛回岸邊,在岸邊,抖抖羽毛,並不急著吞食,看起來一派悠閒的樣子,但也可能是捕魚耗費體力,要休息一下。翠鳥如此擅長捕魚,因此有個「魚狗」的神氣外號,西洋人更尊稱牠為「漁人國王」(Kingfisher)呢。
為了拍攝牠,我購買了一台單眼相機,一有空閒就上樓等待翠鳥飛來。一時沒見到牠,就拍攝眼前見得到的鳥族。最早入鏡的是大白鷺,從降落的連續畫面中,我欣賞到牠飛行的技巧以及優美的姿態。有時從床上起身,便又來到了陽台守候,幾天之後終於見到牠了(之前正著迷時,甚至覺得可以用夢中情人這樣的詞彙來比擬想念牠的處境),我趕緊用鏡頭留下美麗的身影。
開始拍攝鳥族約莫是在隆冬之際,住家後面的稻田只在春天插秧一次,到了秋冬,綠色就鋪滿土地,倘若不透過鏡頭仔細察看,眼前的畫面多是空鏡靜景,氣氛則有些空靈的感覺,我沉浸在這樣的世界裡,在當下若有思,又若無所思。
有時寒流來襲,我也在外頭待上三四個小時,拍攝牠們,時間往往過得很快,即使久站也不會感到疲累。為了保持拍攝的穩定,手持相機的兩臂緊貼身體,為了捉住瞬間的畫面,我屏氣凝神將快門預先按下一半;大學時攝影社的老師說,最佳按下快門的時機,是在不知不覺中完成的,我便試著那樣捕捉牠們美麗的丰姿。
我常想何以在寒流來時我會願意待在戶外?又何以一起床就到陽台上欣賞自然呢?我說不上來,也許像是一首好詩,說不出好在哪裡,我想自然本身就是詩吧,或者說鳥族是大自然的詩作之一。
如今已看過翠鳥幾回了,但是再飛來時,我仍會感到呼吸急促,由於快門的喀嚓聲會驚擾到牠,因此沒有充足的時間拍攝,必須儘快設好條件,屏氣凝神,半按快門等待牠擺出較佳的姿勢;翠鳥與麻雀的鳴叫聲有點相似,但只在飛行時候間歇啾啾鳴叫,音量小而富有樂音質地,飛行速度相當快,介於麻雀與燕子之間,喜歡低空直線飛行,不若白頭翁飛行時起伏較大。有一次當牠橫向飛越時,我是先聽到悅耳的鳥鳴,才從書本中抬起頭來觀看並且聆聽的。
為了能更靠近鳥族,我從三樓移動到一樓後門的台階上,我戴上帽子穿著草綠色外衣,向鳥族學習偽裝。有一回一隻少見的山雀就停在眼前的枝條上,我搶拍了一張,看過畫面後想要再拍時,牠的形影已不見,我四處張望,會不會停留在附近呢?沒有,徒剩枝條兀自搖盪著……
有時,濛濛細雨,我仍舊在這兒守候著。在細雨中燕子飛行較慢,因此也是拍攝牠的好時機,像霧般的細雨敷在羽毛上,顯出漂亮的藍色光澤來。而附近的田地陸續插上了春苗,水稻長得快,前些天還看到小水鳥在稻綠間行走覓食,現在牠們或許正歡樂的隱身在稻葉裡了。稻田看起來就像是綠色的湖,讓春風吹起了陣陣的漣漪。
我在綠色的風景裡流連,經常歡喜讚嘆這樣單純而美麗的時光,並且認真以為與其煩惱日常的瑣事,不如坐在這裡多看些書並且為鳥們留影,然後就這樣子的等待,等待稻浪的景象再次出現在眼前。•
人間福報2014/07/16
攝影 / 彭義方 http://mypaper.pchome.com.tw/pengyf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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