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方》作者自序
這篇自序寫了很久。落筆之際,意念紛雜、千絲萬縷,不知該從何說起。從立春至大寒,二十四節氣編綴而成的篇章,我自己細細讀著。那些曾以為淡忘的時空,在一瞬之間,突然清楚起來。
不由便得想起了最初的心情。那些來去走踏,極為隱匿,近似追憶的追尋。那時,母親已經是肝癌末期的患者了。我在臺北,守著我的工作,假日車途往返,腦海漲滿了鬱積的情緒。
當一切隨時會崩壞,我知道命運又將複製一次絕情的死別。在父親亡逝之後,胸口還隱隱作痛的我們,以及孤獨活著的母親。我不能停止憂傷的想像,在無常的掠奪中,究竟該如何抵抗無情與消逝?
在一連串探病與奔喪的車途中,帶著困惑、茫然、自我質疑的心緒,我逐一回想自己的故事。
那時,我默默許下諾言。企圖想將我看到的、記住的樣子,好好寫下來。可是我究竟想寫什麼,能寫什麼呢?
我太早離家、離鄉,和多數年輕人一樣,急於辨識大城裡新燃起的霓虹,身上已全然嗅不出泥土的氣味。
我還記得母親在病榻上拉著我的手,叮嚀我,別熬夜、記得吃飯。還記得成長過程中,許多微小的快樂……。我不斷回想那些可能在歲月中遺失的細節,像個家鄉客,開始走蕩在田野之間,摸索嗅聞過往親族與土地的氣味。
我開始去走、去看,那些和我家鄉一樣,微不足道的小地方。我的心好像被釋放了,有了空白的開始。
在眾多都會流行、個人情志書寫的潮流中,我確實而真誠地走踏著。仔細紀錄每一步履起落間,瞬生旋滅的感悟,於那些當下所見,不甚大景的日常。
感悟可能微小,但我認為那是人與土地交流最可貴的東西。一如先前於中學課堂上對學生講授柳宗元的作品時,內心的感觸。對於地大物博的中國疆埸而言,永州何其微不足道?相對於那些大山大水,不論從歷史、地理、文化各個層面而言,永州哪裡有值得大書特書的壯闊?可是我們在意的真的是名山大川的壯闊嗎?我們想知道,並為之動容的,是在特定時空之下,地景與人的契合感悟,那關乎一個人的精神氣質、生命情調。柳宗元筆下的永州,是柳宗元個人的永州;一如蘇軾筆下的黃州,是飽和他生命波瀾、心緒觀照的黃州。
這是我對地景文學的比附與想像,也將此作為用書寫標誌自我的期許:我要寫那個對我有意義的、值得寫的素材,專屬於我的觸發與質性。我想透過書寫,傳遞意念、溫度和思考。
這些篇章整整寫了二個四季。
在四十八個節氣中,我來回穿行於山林、濕地、海洋、農村、漁村、眷村、茶園、廟宇、部落、街市之中,感受著臺灣西南沿海的落日、潮汐、蓮潭、鹽田、魚塭、潟湖,也著迷於東海岸太平洋的浩瀚深邃、峭壁縱谷的青森險要。我親近了邵族、阿美族、布農族、賽德克族的生活,理解了他們的歷史,也看到了差異的困境。登上合歡東峰、主峰、石門山,跨出了認識百岳的初階。遇見了畫房子的老榮民、編織茶壽的客家婦人、駕駛觀光遊艇的船長、軟鞍的採茶婦、賣蓮藕粉的老翁、七股駕駛遊園車的昔日鹽工……,我記得他們溫暖善意的樣子。那是臺灣鄉間純樸熱情的庶民臉譜。
島內行走。尋常、簡單的地景,卻擁有非常、不凡的風貌。
當你開啟了書頁,閱讀我寫下的故事,不妨也找個時間,依照心情的節氣去走走。或許我們會在彼此安靜的遊蕩中,被同一處靜謐的深刻撼動。這會是多奇妙的相逢。
真摯推薦
地方總在那裡,卻因眼睛不同,而看出了不同的地方;台灣也就是這樣,卻因心思細膩,而有了不同的光亮。鈺婷慧眼獨具,慧心細膩,我們於是有了這本讓人更愛台灣這個所在的書了。——傅月庵(茉莉二手書店執行總監)
鈺婷的行旅翻山越嶺,發之為文,不見巔簸,但見沉靜。這是旅者跟作者的雙層修煉,也是靈魂與文字的乾坤挪移。——吳鈞堯(《幼獅文藝》主編、知名作家)
閱讀這本書,就像隨著四季,拾起散落在各地的時光。作者不只記錄了曾走過的台灣,也寫出我心中對家的印象。——何獻瑞(小眼睛先生,作家、背包客棧站長)
探究一位鄰家少女的身世,在這島嶼上眾多支流血脈中,有父祖的追想,也有季候的問尋,是一則在地流浪的溫暖傳奇。——陳美桂(北一女中國文教師)
關於這片土地,我們所求太多,所知太少。作者引領我們走進現場,讓一切事物變得清晰,令人敬惜。——凌性傑(作家、建中國文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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