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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3-02 23:38:12| 人氣493|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文友新作】飲食宜忌 ─ 林育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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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鎮車站等車時候，身旁橙背心與紅外套兩位婦人正閒聊，一位戴太陽眼鏡的老伯走近打招呼。「陳桑，手術白內障喔？」橙背心婦人問。「ㄟ，過年前做的，兩禮拜了，我想過幾天就可以去挖筍子。」「千萬不可──」紅外套婦人聲音拉得老高，叨叨細數白內障術後禁忌：不可低頭、不可使力、需避光、避油煙、汗水莫入眼……較醫生護士衛教猶有過之。她並提出確證：公公開完左眼白內障安靜休養三個月，恢復良好；隔年右眼開刀後仗著上回復原快，自信身子壯，手術後幾天便憋不住下了田，如今果然右眼常流淚。老伯反駁道：醫生說兩星期就可工作。婦人哼了一聲：看你是要錢還是要命，眼睛長在你臉上，醫生哪管那麼多。
　這一哼引發了橙背心婦人共鳴：「西醫說什麼都可以吃，病人身體就是這樣亂吃吃壞的。」我心一懍，戳中了我的弱點，確實常有病人問我飲食宜忌，我只能答：新鮮便好，均衡便好；若有胃疾，忌酸甜辣。若再細探「咳嗽能否吃柑橘」、「白蘿蔔會延長月事嗎」，我便含混帶過：中醫或有此說法，你若吃了覺不適，避之為宜。其實西醫也重營養學，但著眼於食物成分：蛋白質、脂質、醣類，含鐵、含鈣、含維生素，熱量單位卡路里更是重要指標，現代普遍觀念即低鹽、低糖、低油、高纖為佳，「五穀根莖好活力，疏菜多多有元氣……」連幼稚園孩子都琅琅上口。但對長一輩的勞動工作者而言，體能消耗與大量汗水流失，致使其對重鹹油臊固著依賴，我不曾那般揮汗辛勞，無權質疑他們飲食偏頗，只是當翻閱檢查報告中紅字連連的膽固醇值，或面對每量皆高的血壓，還是需開口勸戒他改變飲食習慣：「愛儉嘴喔。」我說出的力道很弱，遠不如上回去朱嬸婆家作客吃完羊肉爐，偉弟抱出一顆大西瓜要剖時，朱嬸婆扯開喉嚨那句：「夭壽喔，羊肉和西瓜會相剋你知不知道。」
　豎直耳朵繼續聽三人對談。「眼鏡店那個萬山大腸癌開刀，萬山嫂燉鱺魚去給他，我那時就跟萬山嫂說不行，她不聽，說吃鱺魚長肉，傷口好得快，醫生也說可以啊……結果表皮太快合起來，膿包在裡面排不出來，燒了五天不退，只好又挨一刀。」我想起妹妹幼時頸部一個小傷口，擦了類固醇藥膏，沒兩天皮膚癒合得漂漂亮亮，不久患處卻紅腫熱痛，細菌包藏裡頭築窩歡慶呢，而鱺魚對細胞生長的助益竟直逼美國仙丹嗎？至少對橙背心婦人的意義若此。「真的不能亂補，阮三嬸拿子宮後立刻吃鰻魚，氣血過旺，沒幾天就轉去了。」「對啦，進補要看身體狀況，醫生的話參考而已。」
　原來我在門診費盡唇舌解說，多半沒講入小鎮庶民的心坎。醫生之於他們，是病時不得不找，卻也不能掏心肝信任之人。
　然轉個彎想，這些阿伯阿姆實則萬分良善與厚道，縱使對醫生建議如此不以為然，但當踏入我診間，其應對進退卻往往是最恭敬謙卑的一群。

　
 
─中華副刊2012.03.02

我要檢舉
#飲食宜忌
台長： 阿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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