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盛寫作私淑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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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時節，台北冷雨紛紛，中南部的天氣卻出奇的好，好似為迎合禾埕上的熱鬧氣氛，不忍潑冷水似的。
　老家禾埕上架起藍白條紋相間的塑膠帆布，和藍天白雲相呼應，九張鋪蓋囍字紅巾的圓桌行列等待好戲上場，這是近幾年來送走送信中發生車禍的堂哥和一夜之間撒手人寰的父親後，久違的喜樂場景。
　堂哥搬來卡拉ＯＫ，架在公媽廳外頭窗邊；一隻烤全豬在禾埕角落的炭架上轉哪轉，香味隨著溫度的上升奔竄每個角落；嬸婆家門前各色美食一字排開……
　三年前，眾兄弟姐妹便提出舉辦親族餐會的構想卻一直未付諸行動。隨著幾個長輩春秋日高、髮絲漸霜白，事業最飛黃騰達的堂哥決定率先當發起人，終於讓親族餐會化為具體。
　近午時分，遠從南北兼程或專程趕回參加盛會的手足們紛紛攜老扶幼聚攏來。九十幾個一至八十九歲、跨越四代的親族依家庭單位坐定，一時間，禾埕上互相問候的話語此起彼落，錯認新一代成員的趣事引來一片鬧哄哄、笑聲瀰漫。
　「來，讓我們站起來，一起向祖先行禮。」眾人在堂哥的帶領下，彎腰感謝祖宗的庇祐，讓親族得以聚在一起。大夥邊動筷夾邊依大房、二房……次序介紹家中久違或新添成員的歡愜裡，連桌旁的黑狗兄也感染這份喜悅的大啖骨頭幾至忘我，親族的情感在這樣的氣氛中凝聚、昇華，集結在敲定明年由哪房主辦的實際行動裡。
　酒足飯飽，唱卡拉○Ｋ將親族餐會推至另一個高潮，連七十幾歲的大伯母也引吭高歌，美妙的歌聲洩露出原來她是代表社區老人大學到外地參加歌唱比賽的冠軍呢！　　
　置躾妙歌聲中，想起今日能有緣聚此的歡樂與緣起，不禁充滿感恩。
　從小就一直聽說大伯、三伯的祖先係因戰爭逃難時為避禍而謊稱姓氏才與我們一起落戶，其實不同宗，但一直事證模糊。直到伯婆過世，大哥在喪禮上看到棺木上印著「賴」字，促發他一探究竟的動機，循線追查，終於真相大白。
　原來，一 O年代日治時期，家住鹿谷鄉正值幼年的伯公，到山野遊玩而倖免於遭日人滿門抄斬的命運，成為家族中唯一的活口。然而，驚懼不敢回家的他，流落山林間無依靠地獨自過活。一日，到鹿谷山區工作的阿祖發現了他，將他帶回家視如己出教養，成為祖父輩中的長兄，與陸續出生的祖父與三叔公以親兄弟互稱，使親族更加繁衍茁壯，能有今日的歡聚一堂。
　卡拉○Ｋ中竄出陣陣歌聲，平日不顯真面目的手足歡唱忘我，直到傍晚降臨，商家來收拾桌椅帆帳，大夥才依依不捨道再見，期待明年連所有出嫁的女兒也都攜家帶眷歸來時，將三合院擠得水泄不通的下次親族餐會。
　待明年的親族餐會快點到來。
　

──中華副刊2010.0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