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盛寫作私淑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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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小四與依嵐夫妻崇尚頂客生活，結婚多年小心翼翼，原以為這輩子註定雙人逍遙，不想年初依嵐捎來消息，有了。那時我預產期將近，兩個懷孕女人聊起來特別起勁，交換心得，分享情報，妳借我教養書，我送妳育兒典，幾年的交情浸了蜜，只差沒代腹中胎兒拜把子換帖。
　我生產後幾天，小四依嵐便來探訪，依嵐抱寶寶的模樣真不像生手。搖著我的男孩一邊說，她也要自然產，也要餵母奶。依嵐算高齡產婦，最初產檢的診所建議她至大醫院待產，因此向我打聽幾位婦產科醫師風評。基於職業反射，我其實替她擔心，唐氏症的風險，懷孕期間的精神體力，生產的併發症等等，與年齡皆有直接相關。
　羊膜穿刺之後，確定染色體正常，我舒了一大口氣。依嵐幾乎不害喜，能吃能睡，寶寶長得好極了，隔著依嵐寬鬆的洋裝，我領教小傢伙拳打腳踢工夫。於是我放心了，繼續聽依嵐朗聲談笑。「我公公知道好消息時那欣喜若狂的表情，用 V8錄下來了，他還說要帶我去買孕婦裝。」「我媽現在天天打電話來問候，從前一星期還沒一次呢。」「婦產科醫生居然跟我們說：『不要妄自菲薄，妳不是最老的，上個禮拜有個四十二歲的產婦哩。』」……
　三十六週了，依嵐說，小傢伙不安份，偏挑這時候翻轉成頭上腳下姿勢，到底要選擇自然產還是剖腹，傷透腦筋。確實要考慮考慮，但不是太大問題，現今醫療技術加上接生醫師的經驗，臀位自然產或是手術，都會順利吧。
　果然，一週後便接到小四傳來簡訊，母子均安。我開始打理嬰兒服以及彌月禮。週末忙完，隔日再打開手機，讀到小四簡訊：依嵐因生產造成身體狀況危急，已住進加護病房，懇請親友替她祈福。
　顫抖著與小四通上電話，他們已透過幾層關係找到好醫生，依嵐插管，洗腎，多半昏睡。我沒有機會探問生產細節或抽血數值，知道了也無濟於事。至少寶寶很好。
　那晚我難以入睡，躺在我身邊喝奶的是依嵐抱過的男孩，而依嵐生的男孩孤單留在嬰兒室，無緣享用他母親醞釀十月的奶水。我想起加護病房嘈嘈切切的機器聲，過亮的日光燈，寒涼的空氣……
　身為他們的醫師朋友，我唯一能做的，卻只是同其他朋友一樣，懇切祈福。
　

──中華副刊.2010/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