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雲文選 我是夢中傳彩筆 欲書花片寄朝雲 ~唐‧李商隱《牡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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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沒想到﹐他會比我早離開。

當初會進入這個行業﹐是因為他﹐也是當時雇用我的老闆。

認識三年﹐還記得當時剛剛大學畢業﹐拔劍四顧﹐對未來茫然的我﹐就這樣糊裡糊塗地被這位當時只比我年長幾歲的老闆雇用﹐進入現在這個行業﹐認識了一群和我志同道合年齡相當並且在未來這一段日子以來對我的人生影響極大的好友們。

還記得到公司面談的那一天﹐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

我開了一個小時的車﹐到(後來上班的)公司面談。

當時決定雇用我的兩名老闆﹐同樣的年輕﹑同樣的臉上掛滿了陽光般亮眼的笑﹐迎面對著我﹐他們的第一句話：「你好不好啊？」

「怎麼這兩個面談的老闆．．．好年輕．．．而且好客氣啊！」我心裡嘀咕著。

後來我才知道﹐當時他才二十七歲(另一個更年輕﹑當時才二十五﹐只是後來因故他比我們大家都更早離開公司)﹐沒比現在的我大幾歲。

剛到公司的時候﹐老闆對我們這群初出茅廬剛踏入社會的毛頭孩子們呵護備至。

在公司裡受到了委屈﹑被老頭子/老太婆欺負了﹐我第一個想到找老闆抱怨﹑向他哭訴。老闆除了要安慰我﹑還要替我出頭﹑動不動為了我們到處得罪人﹑找人吵架。

我們是他一手栽培的﹐就算我們犯了錯﹐他還是好聲好氣苦口婆心地提點我們。

就算是家人﹐偶爾也是會不耐煩﹑破口大罵﹐但是他呀﹐每天自己有忙不完的事﹐麾下還一口氣帶領了十多個初生之犢的毛孩子﹐每天跟他吵鬧抱怨抗議造反﹐卻從來沒對我發過脾氣﹑甚至提高聲調過。

如果是父母﹐他一定是個溺寵孩子的老好人。

後來(好幾年後)我才發現﹐原來他真的是幾個孩子的爸；原來他每天要回家面對這麼多個吵鬧不休的孩子﹑在公司還要忍受我們的滿腹牢騷。

要說不快樂﹑要說埋怨﹐其實他要比我多上好幾倍。

但不知愁的我﹐始終以為我是如此諸事不順的倒霉鬼﹐卻沒想到﹐伸展了他的羽翼對我們百般呵護的他﹐才是真的焦頭爛額。

突然發現他要離職的消息﹐卻不是從他口中說出的。

「原本我只想悄悄離開的。」

但為什麼﹐不告訴這些曾經﹐你如此小心呵護的孩子們？

我還是不甘寂寞的﹐自動自發搖旗吶喊吆喝了一票從前一起跟著老闆共事的同事們﹐終歸還是逮著了最後一天請他吃一餐午飯。

雖然臨別在即﹐看到了我們﹐我還是在他的臉上看到和從前相同的﹑那麼開朗的笑容。

一行十多個人﹐有好幾個和我幾乎一年沒聯絡了。說是臨行派對﹐但其實比較類似我們的「同學會」﹐一群人聚在一起吃喝玩樂；離愁﹐總顯得微不足道。

我們笑著聊著﹐仿彿這不是一個離別揮送的場合﹐而是和從前一樣﹐當我們大家一起相聚﹑一起渡過那無憂無慮﹑不識愁滋味的歡悅時光。

離別總是傷感﹐無可奈何﹐原本以為在那樣的場合裡﹐多愁善感淚線發達情感脆弱的我一定會哭。

但我沒有。

我想﹐或許也是我們長大了﹐反而將分別看得淡了﹐雲淡風輕。

今天之後﹐身邊少了一位如此呵疼溺寵我的「大哥哥」﹐仿彿我是遠離了父母獨自闖蕩江湖的少年。

少了保護我的人﹐但我相信未來的路我會慢慢的﹑一步一步穩穩地走下去﹐就好像當年他對我們的期望。

我知道﹐這個世界是圓的﹐最後的最後﹐走了一圈﹐我們還是會回到原點。

再次遇見。

我是如此相信著的。

雖然在每一個靜下來的時刻﹐我還是會想起數年前那個陽光溢滿了空氣的早晨﹐初次遇見的那一刻﹐那真誠溫暖﹐比陽光更耀眼的笑容﹐和那一句始終迴蕩在耳邊的問候：

「你好不好啊？」

然後﹐我在陽光裡﹐洋溢著滿心的溫暖﹐期待下一次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