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義最近戴了一頂新帽子。
棒球帽﹐扁扁的﹐上面寫了一個「49」的字樣。很醜﹐醜到令人不敢逼視﹐而且最重要的是﹐帽子是綠色的!
一個大男人戴了頂綠帽子滿街晃?難道他女朋友常常給他綠帽子戴?
朋友們笑他笑到不行﹐但他還是堅持己見﹐每天戴著頂綠色帽子四處游蕩。
「我喜歡綠色﹑注重環保。」阿義說。「而且我支持民進黨不行啊?」那「49」呢?阿義說那是因為他支持美國的49人隊。
想想也不無道理﹐雖然這頂帽子實在醜到了歷史新高。
後來朋友間有人傳言﹐那頂帽子是阿義的馬子送的。知道了這個事實﹐大家又在阿義背後笑得翻屋頂:阿義這個新馬子﹐品味也太差了吧?
說到阿義的馬子﹐大家都是嫉妒得心癢癢的。二十歲的青春美少女﹐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而且還是最高學府醫學院的學生﹐內在美外在美兼俱;要說阿義﹐人長得不帥﹐做人又沒什麼氣質﹐頭腦「一元捶捶」﹐也不知道這小馬子是怎麼看上他的?
據說是阿義某一次到醫院探同學的病遇到他馬子的﹐當時她是病患的馬子﹐後來那小子病死了﹐阿義三天兩頭跑去安慰人家﹐整整下了大半年的功夫這才把她追上的。
「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朋友們在背後這麼說的。
後來看到馬子送給阿義的綠帽子﹐大家才相信﹐果然這名馬子眼光有問題﹑品味有待商確﹐難怪會挑上阿義。
阿義每天不論到哪裡﹐都會將帽子戴在頭上﹐死也不肯脫下來。
「有病哦你?」小王平素最喜歡整人﹐說好說歹也要阿義把帽子脫下:「是怎樣﹐你有禿頭嗎?」
「不戴帽子好像沒穿衣服﹐不習慣。」阿義閃躲著不讓小王碰他的帽子。
「以前也沒聽說你有這種習慣﹐你少來﹐脫下帽子來證明自己沒禿頭!」
「別鬧了!」阿義持續閃躲﹐小王覷了個空﹐一把將帽子抓下來。
小王這才發現﹐阿義的頭頂變得有點光禿禿的﹐稀稀疏疏只剩下幾根零落的毛髮。
「你真的開始禿頭哦?」小王不好意思地搔搔腦袋:「拍塞啦!」
「沒關係。」阿義笑了笑。
這件事過後沒多久﹐阿義竟然開始生病。
打電話到他家﹐他老媽說他最近犯頭痛﹐所以住院觀察。這麼聽起來我們一票朋友心裡不免過意不去的﹐但基於朋友立場﹐大家還是買了鮮花水果到醫院探病。
到醫院的時候阿義的漂亮馬子也在﹐她看到我們微微一笑﹐幫我們搬來幾張椅子﹐之後拿了熱水瓶出去留我們幾個在病房裡。
阿義躺在病床上﹐整張臉瘦得凹陷了下去﹐嘴唇白得不像樣﹐笑得時候連嘴角都牽動得勉強。身為他的死黨的我們﹐說實話﹐看得實在他媽的心痛得要死。
「喂﹐阿義你到底搞什麼啊?」
「不知道﹐這一陣子老頭痛﹐醫院檢查也找不出原因﹐前兩天照X光﹐醫生說好像腦子裡長東西﹐要開刀才知道。」
「怎麼痛法?」
「感覺好像有東西不斷在我腦子裡攪...就像﹐像頭裡生了蟲﹐成天在腦子裡爬來爬去﹑扭來扭去的蠕動。」
唔...形容得亂噁心一把的。
我和朋友約好了一起準備考試﹐在門口我碰到阿義的馬子﹐她手上提著熱水瓶﹐一個人站在牆角哭。我于心不忍﹐走過去拍了拍﹐她看到我﹐卻哭得更兇了。
一個星期後阿義上了手術台——他卻從來沒從手術麻醉中醒來。
據說醫生刨開阿義的腦殼﹐突然有一大群白色長得活像蛆蟲的東西從阿義的腦子裡噴出來。
醫生還發現﹐當時阿義的頭殼裡﹐原本應該是腦部的位置﹐根本已經空了﹐只剩下成千上萬的蛆蟲﹐每一隻蟲據說最多五公分長﹐密密麻麻地擠在他小小的腦殼裡﹐在腦漿裡游移蠕動時還發出滋滋的聲響。
醫生護士們看到這個狀況全摀著嘴忍住嘔吐﹐全體尖叫著往手術室外面跑﹐等他們恢復意識回到手術房時﹐已經是半個小時後﹐手術房裡不見了那些噁心的蟲﹐只剩下躺在手術檯上早已斷氣了的阿義﹐頂著只剩下一片漆黑空殼似的腦袋﹐陳屍在那裡。
果然和阿義臨終前我們去看他的時候說的一樣﹐他的腦子裡長了蟲。
阿義的小馬子聽到這裡整個人昏倒在手術房門口﹐我扶她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她恢復意識後整個人坐在那裡不斷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阿義的葬禮在兩個星期後﹐原本阿義的老媽說要告醫院﹐但大家都勸她說像阿義這種症狀﹐手術的時候連腦子都沒了﹐其實根本也活不了幾天﹐要告也不會贏。
小王哽咽著說:「那天我跟阿義鬧﹐看到他脫下帽子後頭開始禿﹐我就覺得不對了...」大家這才曉得﹐或許阿義開始戴帽子﹐就是因為發現了自己有所異樣。
阿義走後他的馬子常常打電話我﹐她說她半夜睡覺時常會夢到少了半個頭的阿義來找她﹐白色的蛆蟲不斷從他缺口的腦殼裡湧出...
傷痛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撫平的﹐我想這一回﹐她也嚇得不輕。
兩個月後我和小馬子開始交往﹐雖然不想承認﹐但事實上我也哈她哈了蠻久的。
開始交往後馬子沒再提半夜睡覺見到阿義的事了﹐我猜想這是心情開始轉變了的緣故。
又過了幾個月﹐正值我生日﹐馬子說要送我禮物。
「你先閉上眼睛。」她笑得很開心﹐和從前的憂鬱想去甚遠。我不想自誇﹐但我總忍不住想﹐這是有我給她的愛情的滋潤的關係。
「什麼東西這麼神秘?」我被她感染了好心情依照言閉上雙眼。
我感覺到有東西被放置在我頭上﹐我一愣﹐睜開眼睛﹐見到鏡子中的自己戴了一頂黃色的棒球帽﹐那帽子的顏色﹐還真不是普通的醜﹐前端還用阿拉伯數字寫上了「57」的字樣。
「這頂帽子...和妳送給阿義的那頂﹐很像啊!」不知為何﹐我竟覺得心底有點毛毛的。
她點頭﹐笑意漾然:「阿義的那頂帽子﹐上面寫的是『49』﹑你的是『57』。類似的帽子我也送給我的第一個男朋友﹐他的帽子上寫『36』。」
「數字有什麼特殊函意嗎?」
她又開始笑:「第一個在戴上帽子後第36天死去﹑阿義在戴上帽子後第49天死去。」她笑得甜如蜜糖﹐不安在我的心頭放大﹑放大﹑再放大。
當天晚上﹐我開始覺得有些微的頭痛。第二天早上起床後照鏡子﹐發現我的頭髮明顯減少了許多。
我氣急敗壞打電話到馬子家:「妳的第一個男朋友怎麼死的?」
「和阿義一樣。」她在電話裡笑得好高興:「戴上帽子後腦袋裡開始長蟲﹐最後蟲把他的整個腦子吃掉﹐過沒多久就死啦!」
為什麼我覺得﹐她的笑聲仿彿是在看一場絕妙精彩的滑稽搞笑片?難道﹐看著她的男朋友在戴上帽子後腦子被蟲吃掉﹑接著死於非命﹐對她來說就像是一段令她開心的娛樂電影?
我掛下電話﹐發現頭痛得更厲害了﹐就好像...好像有千萬隻小蟲﹐在我的腦袋裡爬行蠕動...
我想到上午有課﹐看著鏡子裡自己略顯稀疏的頭髮﹐一個遲疑﹐把那頂黃色的醜帽子戴上。
鏡子中映著那刺眼的「57」兩個大字﹐我對自己說﹐至少﹑至少還有57天...
頭又開始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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