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塞詩是表現出邊塞的自然風光,邊地軍民的生活、思想情感與體會。而愁予的童年曾生活在大陸的北方,有著邊塞生活的親生經歷,因此有許多詩充滿著「邊塞情調」,從《夢土上》的「邊塞組曲」、《衣缽》的「想望集」、《窗外的女奴》的「草生原」到《寂寞的人坐著看花》的「烏蘭察布盟」,以及一些散落在其他集子裡的詩篇。
在《夢土上》裡有「邊塞組曲」,其中篇篇可讀,如這首: 戍守的人已歸了,留下 邊地的殘堡 看得出,十九世紀的草原啊 如今,是沙丘一片…… 怔忡而空曠的箭眼 掛過號角的鐵釘 被黃昏和望歸的靴子磨平的 戊樓的石垛啊 一切都老了 一切都抹上風沙的 百年前英雄繫馬的地方 百年前壯士磨劍的地方 這兒我黯然地卸了鞍 歷史的鎖啊沒有鑰匙 我的行囊也沒有劍 要一個鏗鏘的夢吧 趁月色,我傳下悲戚的「將軍令」 自琴弦……(夢土上•殘堡) 這首詩發表於一九五一年,是「邊塞組曲」中的第一首,帶著令人嚮往的傳奇色彩,氣勢鷹揚卻令人神傷。第一句「戍守的人已歸了」,就把碉堡廢棄的原因說出了,第二句「邊地的殘堡」和盤托出場景。三、四句以堡盛之時與如今之景對照,並把時間點明,一百年前萋萋的草原,如今是荒禿的沙丘,使人油然生滄海桑田之慨。第二節寫殘堡已抹上風沙的蛈漶G箭眼、鐵釘、石垛,觀察相當細膩,並充滿有情的聯想。設想如果不是含情凝注,如何能感到箭孔露出征忡的神色,如何能想到那壞壁上的鐵釘曾掛過什麼東西:自然地不會想到當年碉堡猶在時兵士的靴子踩進踩出的情形。歷史會老,景物會老,人的心會老。觸景生情,詩人寫出了屬於人文的感受。第三節遙想百年前之風雲際會,在戎馬事業上,他投射自己的雄心壯志,隨即發出黯然的英雄嘆息。「歷史的鎖啊沒有鑰匙」,一指無從知曉從前的歷史,也有衰弱無力創造新的歷史的意涵。緊接著是背上沒有劍的鬱痛,至此只能在樂曲中一遂英雄之夢、一灑英雄之淚了。英雄、壯士、戰爭、死亡籠罩了整首詩,使得詩篇充滿著豪邁滄涼的意味。 收留過敗陣的將軍底淚的 收留過迷途的商旅底淚的 收留過遠謫的貶官底淚的 收留過脫逃的戍卒底淚的 小河啊,我今來了 而我,無淚地躺在你底身側 沙原的風推不動你 你沉重而酸惻的嘆息 月下,一道鐵色的筋 使心灰的大地更懶綿 我自人生來,要走回人生去 你自遙遠來,要走回遙遠去 隨地編理我們拾來的歌兒 我們底歌呀,也遺落在每片土地……(夢土上•小河) 這是「邊塞組曲」的最後一首,詩人筆下的小河是一條不幸的、充滿悲憤和哀痛的小河。這河中流的不是水,是各種人的悲哀,是各種悲哀中沁出的淚水。從敗陣將軍、被貶官吏、迷途商旅、脫逃戍卒,到更加不幸的詩人。那些人還有眼淚可流,詩人的眼淚卻早已流乾了,因而只能無淚地躺在小河的身邊,用無聲的語言向小河傾訴自己難以言語的憂愁。此詩乍看彷彿並不感到它的深邃,細品才真切地知道它的內流力。然而詩的精華還在末段。詩人從人生來,但並不能擺脫那痛苦的人生,還得無奈地向人生走去;小河從遙遠來,雖然相知,但卻不能久留,還得匆匆分手各奔東西。詩人把人和河的情意寫得相當親密,這親密不是用表面的語言表達的,而是通過作品中感情的流動顯現的,因而這感情更帶內在性。然而雖然他們相聚又分離,卻將他們共同的意願和友誼編織成歌,遺落在那相聚時的士地上。 <想望>一詩是愁予初來臺灣時的作品,卻也顯露出邊塞的情調: 我想著那邊城的槍和馬的故事 北方原野上高粱起帳的季節 我想著 那灰色的城角閃金的閣樓 一步一個痕跡的駱駝蹄子 而我也想著江南流水的黃昏 湘江岸上小茶館的夜 和黔桂山間抒情的角笛……。 (啊,回憶是希望的蜜啊!) 但,推開窗子 我們生活在海上 夕陽已撒好一峽密接的金花,像長橋 搭向西方,搭向希望。(衣缽•想望) 在詩裡出現的「槍」、「馬」、「閣樓」、「駱駝」與「角笛」,這的確是屬於北方的故事,這語言的節奏感,與意象的神秘感,隱含著一種難以捉摸的情味,令身為都市人的我們情不自禁的嚮往著。 愁予在近期的《寂寞的人坐著看花》裡又找回了邊塞的風光與情調,看「烏蘭察布盟」這一輯: 長城像一個擔夫擔著群山 從地平線上ㄔ亍走來(寂寞的人坐著看花•苦力長城) 漫眼草莽 荒塚出沒如花 單于居右 可汗偏左 羊群是群居的漢使 俑像是石立的牧者 盼關內的消息如白雲(寂寞的人坐著看花•大地版畫) 牧人贈我銅柄的刀 族長惠我以皮靴 我奔在草原向遠方追尋(寂寞的人坐著看花•草原歌) 大戈壁沿向地表傾斜 有馬臥在天際昂首如山(寂寞的人坐著看花•草原歌) 詩人若無親身的經歷,怎得如此豪邁又真切的邊疆情調,這「風化了的童年」 的感動,卻藉著詩永留讀者的心中。 愁予的邊塞詩有著原野的大地與風沙,有著奔馳的牧馬與歷史中英雄人物,更興起了人世滄桑的感慨與風雲變換的哀傷,這來自沙原的孤客所帶來的邊疆情調,令我們深深的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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