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想,世界上最可怕的事,莫過於找不到一個願意相信你的人。
也許是給那齣該死的驚慄片嚇壞了,讓我壓根兒害怕失去別人的信任:片中女主角的身分給替換了,須在限定時間內找到一個相信她的人,否則灰飛煙滅。這讓我深深體會到,原來找一個真正相信自己的人,比翻天覆地還要艱難。
還沒有發生這件事前,我不知道給朋友懷疑,原來是可以那麼痛心的——對,你沒有看錯,是「痛心」。也許現在你心想:沒那麼誇張吧﹖但事實,就是那麼的誇張。
不知怎的,從小,我這個冥頑不靈的人總愛把友情放在生命的第一位。所有朋友對我來說,都是舉足輕重的,甚或比我的親人還重要。(這句話不要給我的親人看到呢!)從前,我可是把所有「認識的人」都歸入朋友之列,但自從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給一個視為朋友的人贈上:「不要以為我是你的朋友,你只是我的同事而已。朋友跟同事,我可是分得很開的。」的肺腑之言,從此,我字典裡「朋友」的定義給完全改寫了。
我頓悟了。
對於「友誼」,我實在太一廂情願。
我們根本沒法讓所有人都喜歡自己,把自己都視作知心好友。從前我太著意別人說的話,更常常因為一些「所謂朋友」的言語而感到不快。為了讓自己清楚朋友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我把朋友分成三類,安放在圍著同一核心的三個圓圈內。當然,最近圓心的一層,就是我最要好的朋友。無論有什麼事情,我總會肆無忌憚兼毫不猶豫的打給他們,因為我知道,他們是不會給我摃手肘的。記得有一次,我失戀了,可是當我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鐘了,我傷心欲絕,腦內還泛起輕生的念頭,當時很想找個人聊天,我想起了她。幸好,她接了我的電話,我知道,她是不會罵我:「不是嘛﹖現在什麼時候了﹖」之類的話。沒有她的鼓勵,我想,我已經離開了這個煩擾的世界。
接著的一層,是較要好的朋友,大家知道大家的近況,因為大家偶爾會聊聊電話。在困難的時候,會想起他們,卻不會或者根本不能找他們來幫忙。因為大家都清楚知道大家心目中的位置。就算我真的給他們打電話,最終也只會落得一個尷尬的場面。因為,我知道他們來幫忙的機會實在是微乎其微。為了讓大家都好過一點,還是在大時大節或是生日節慶才見個面吧。
最外的一層,就是那些就算沒事忙都不會找大家的人。大家甚至不清楚大家的近況。通常都是那些曾經交心過,後來卻發現當初的牛頭原來只是個馬嘴。當然,以備不時之需,電話號碼還是會寄居於大家的手提電話內。可惜這個號碼在每年只逢一閏的生日才派上用場。每年到了適當的時候,拇指都會啟動傳送按鈕,為對方送上祝福。也許你會奇怪,為什麼要發短訊,打電話不是更直截了當嗎﹖因為怕說完了:「生日快樂!」大家便啞口無言。所以,這個例行公事,還是請科技代勞比較好一點。
* * *
最近,給一個最近圓心的他深深地傷害。他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真的,十分痛心。
兩三個月前,他跟我說,他把我視作知己。當時我真的有一點點開心,因為除了那個夜半吵醒的她,還沒有人給我把知己的位置「留座」。我跟他什麼也談得來,上至宗教神話,下至低能雋語,跟他做朋友,是愉快的,卻是限於二人時間。第三者在場時,他總有意無意的挖苦我,使我難堪。尤其是和大學同學一起的時候。因為一些誤解,大學同學對我的印象不大好,他不但沒有站在我那邊給我澄清,反而對落井下石這種活動樂此不疲。我知道這是他的品性,不是有意的,卻因為他了解我最多,所以給挖苦的題目也就最廣。每一次我感到忍無可忍的時候,他才會稍微收歛一下。可是,他不知道,每一次都令我很不開心。
兩年前,為了善待自己,我決定往後都不再出席他們的聚會。果然,我跟他再沒有什麼不快的事情發生。她們都是些愛好名牌,腳踏兩船的女人。所以,我覺得跟這班「道不同不相為謀」的大學同學斷絕來往,也沒什麼損失。直至數月前,其中一個的她要結婚了,就是那個連我的姓氏也弄錯的同學,我在勉勉強強的情況下,還是出席了囍宴。宴後,以為告一段落了,卻輪到另一個的她結婚,還找我們當上姊妹的重任。不是那麼相熟,本來我就不想答應。可是她盛意拳拳,我又沒有當過別人的姊妹,就乾脆答應好了。結婚前的上一個星期六,我們相約出來幫忙預備禮物,中午教堂加上晚上的囍宴,我們合起來要做八百多份禮物呢。一整天的相處,是挺融洽愉快的,讓我有一點點後悔失蹤了兩年的感覺。
可是,這種感覺只有那麼的一陣子。
我們往買東西的時候,談起了花女的問題。她們說,現在找花女很困難,因為身邊的朋友還沒有誕下小孩。說著說著,我談到從前當花女捉弄新娘的趣事,但不是現實的,是拍戲的。她們覺得奇怪,問我是什麼戲,我告訴他們是萬梓良跟鄭裕玲的《流氓大亨》。可是她們說打死也不相信,其中一個的她還說我患有妄想症。當時,我確實有點不開心,但是因為本來跟她們已經斷了聯絡,算不上是朋友,所以我覺得她們不相信也沒什麼大不了。
生平最不喜歡解釋。心想,他們要誤會,便由他們誤會好了。我不是因為怕了「解釋等同掩飾」這些乍聽似是有理的無理話。只是,如果你不相信的話,就算我出盡了九牛二虎之力,用盡了渾身的法寶,你也自然有你不相信的理由。所以,解釋也是徒然。
我選擇順其自然。
到了晚上,身為我知己的他來了,席間,當然免不了他的取笑。搓完麻將後,他和我一起回家。他問我們今天做了什麼。說著說著,跟他談起她們不相信我的事。本來以為他會為我抱不平,豈料,他卻跟她們口徑一致,說我要說謊也不要編個那麼大的。我很失望,但是因為太晚的關係,沒有跟他辯論,也就忘了這事情。
他常說,圍在我身邊的都是壞男人,打算介紹一個好男人給我認識。本來以為他是在打趣,豈料數天後,他竟相約我跟一個他的朋友一起看電影,我不虞有詐,往赴約。見面才不到一分鐘,他突然跟他的朋友說我患上妄想症。我被他嚇得啞口無言,但因為他的朋友在,免失大體,只好靜觀其變。他開始像是很有邏輯地分析為何他有這個推論:說我時常忘了自己曾經說過的話,更搬出一大堆理論與所謂的事實根據來証明我真的患有妄想症。當時我尷尬得想找個洞去鑽,可惜他還是懵然不知,自說自話。
眉飛色舞的他愈說愈起勁,愈說愈誇張,說得言之鑿鑿,我彷彿迷失了自己,以為自己真的在撒謊。我忍無可忍,開始反駁了。自恃站在真理的我沒有為自己辯護,只是質疑他不相信朋友的立場。豈料,他竟說,他不是不相信,只是抱著懷疑求真的精神。我被他的歪理氣得七孔生煙,加上我正在發燒,以致給口若懸河的他佔盡優勢。他的朋友聽著,感到火藥味濃,也為我說句公道話,豈料身為我好友的他卻誣衊我常常說謊,很難令人不懷疑,還說如果他真的一點也不相信我的話,早就打給我姐姐求証。我最討厭別人撒謊,自己更很少撒謊,身為我好友的他不僅不維護我,還要落井下石,否定我的一切。聽到這些侮辱我人格的話,我怒不可遏,怎也想不到,原來他一直是這樣看我的。本想一走了之,卻礙於禮貌的關係,我勉強地留了下來。
淚兒悄悄地在心裡淌了下來。還以為他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在那一刻,我方才知道,原來他是那麼不了解我的,就像從未認識這個人一樣。
那時,心裡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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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扮演乞丐的我,拿著骯髒的手帕,說:「嘩!有屎呀!」所有人都望向這邊來。
信任一旦破了產,關係便難以維繫。缺乏互信的友情,猶如失了一塊的拼圖,是世上最可惜而又不能挽回的事。試想想,如果世界上所有人都不能相信,那將會是個怎麼樣的世界﹖
在每段的人際關係中,信任都是必須的。雖然朋友都苦口婆心的勸我不要順便相信別人,但我總是聽不進耳朵。本著同理心跟性善說,我找不到任何別人要欺騙我的理由。基於疑點利益歸於被告,所以我還是選擇「相信」。
你要相信你的親人。無論他們做了什麼荒誕無稽的事,遇到了怎麼光怪陸離的人,你,作為他世上最親的人,管不了是否給牽連到選舉舞弊的事兒,也誓要義無反顧地投他最最信任的一票。這些,就是所謂的鐵票吧﹖
你要相信你的情人。如果連這個最低的消費也給不來,你根本入不了場,更枉論愛得如何海枯石爛、矢志不渝、地裂天崩了。你要相信你的友人。信任是友情的橋樑,沒有信任做中間人,什麼義,什麼氣,什麼兩脇插刀,全然沾不上邊。
你要相信你的客戶。前陣子,科主任請我聯絡電子辭典品牌在家長日到學校作展銷。一個陌生的電郵加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他們便要為此與上司開會、出報價單、覆電郵、多次致電給我,我心裡暗暗自責,只留下了手提電話給他們的我,會否令他們懷疑我是個白撞的混吉鬼﹖
若然他們不相信我,便會錯失了一宗大生意了。
活在信任國度的友情,是最真摯的。得到了信任的滋潤,友情的樹苗每天都茁壯成長。因為真心都交出了,大家都不需再矯揉造作。互信互賴,自然事半功倍;相反,活在懷疑國度的友情,是最脆弱的。得不到信任的滋潤,閒時更遭任意踐踏,難怪樹苗都長得弱不禁風了。當遇上大風沙,你猜哪個國度的樹苗能撐得過去﹖
那麼,你的選擇會是 A) 活在信任的國度裡,還是 B) 活在懷疑的國度中﹖
(written by 阿然 on Dec 2, 2006 with disappointm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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