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在這四週環山的神杏村裡,住著一戶特別的人家。
這戶人家門前有著一顆美麗的杏花樹,每到冬盡春來時,於寒冷離去
的前一刻,杏花總會從枝幹上甦醒,告訴路經這裡的旅人們、春天已
經來臨的訊息。
空氣中彌漫著杏花香氣,點點粉綴在頭頂上方綻放著,即使就這麼站
在樹下也覺得幸福。
杏花的美,並不遜於櫻花吶。
這是神杏村裡頭,沒有任何人會感到質疑的一件事。
天還未亮,連早起的鳥兒都還在巢中蜷著身子暖和的睡著,床榻上一
縷單薄的身影卻不明原因的微微掙扎了起來。
透過未燃盡的燈火看進映在竹簾上的影子,人影貌似有些躁動,並且
從口中逸出令人難以分辨是愉悅還是難受的哼聲。
「不…不要再對我…阿…求求你…」
整間和室除了女子如夢囈般的呻吟聲以外,還從門縫中吹入了陣陣奇
異的香氣,在房間裡繚繞不去。
這樣的聲響大約持續了一個多時辰才因女子漸趨平緩的呼吸聲而慢慢
靜止,最後一點燈芯也在第一聲雞啼時燃盡而熄滅了。
* * * * * * * * * * * * * * * *
在女房細心的打理下,女子原本白皙的肌膚襲上恰到好處的粉紅色暈
澤,再加上一雙琉璃一般的黛目,就算減去了頭上的華翠珠玉,女子
依然煞似天人。
繁複的十二單衣一層又一層交疊出令人眼花撩亂的紛色,全部組合在
一起,卻沒有任何違和感。
這樣的裝扮依目前的世風並不常見,若非出席宮中重要場合,或是謁
見達官,原則上貴族女性仍以輕便的和服外出,極少做如此慎重的打
扮。
「大小姐,持國大人和夫人已經在前堂候著,請隨下人來。」
外頭一名尚侍禮貌的將雙手交疊於身前跪伏於門廊上,並未直視女子
的樣貌。
「這就來了。」
女子的容貌雖然經打扮後,看上去是神采奕奕,但從口中發出的聲音
卻明顯無力而虛弱。
兩名女房原要隨後跟上,但女子輕輕以手制止了,她們也不便造次,
只好躬腰以示禮送。
一路上女子都未開口,只是閉著眼睛酣睡著,席間連眉頭都沒有稍微
放鬆過。讓身為母親的女人很是擔心。
好不容易浩浩蕩蕩的來到目的地,為首馬車裡頭的男人已經焦急的先
揭開車簾自行來到緊隨在後的第二輛馬車旁。
「善姬有好一點嗎?」
車裡頭的女人聞聲將車簾揭開,皺著眉頭向男人搖了搖頭。男人看著
倚在毛氈上名為善姬的女子,很是憂心。
「如果不介意的話,請讓貴千金聞聞這白杏花?」
不知何時,馬車旁站了一名身穿白色狩衣、俊朗清秀的青年,正微笑
著欲將手中一個大約十公分見方的瓷碟交到男人手上。
對於青年突如其來的舉止,男人顯得有點侷促不安。
「這位大人,請將白杏花交給我吧。」
男人感到踟躕,但女人卻貌似下了什麼決心似的,雙手接過了那個盛
著清水及杏花瓣的瓷碟,小心翼翼的放在善姬鼻尖前。
這種淡淡的馨香好像真的有什麼療效,善姬原本越發緊蹙的眉頭忽然
間慢慢舒開,星眸半張,眨動了幾下後醒了過來。
「阿……這香氣……」
善姬用白蔥般的玉手捻起一片沾著水露的白色葉瓣,眼神很是憐惜,
而接在善姬仍顯虛弱的聲音之後的,是那青年帶笑的回應。
「是白杏花。」
青年保持微笑對著善姬伸出手,善姬猶豫了一下,未出嫁的女性是不
適宜與男人直接接觸的。
「不握住他的手,憑妳身上的妖氣,是無法進入這座宅邸的唷?」
從眾人身後傳來一個嘹亮的女性聲音。
循聲回過頭,在這棟宅邸前的杏樹下,一名頭上簪著許多玲瓏墜飾,
臉蛋精巧而白皙的女性,倚著樹身,手上提著一只酒樽,笑意甚濃的
調侃道。
仔細瞧的話,女子大肆的從眼窩延伸至眼尾野艷地渲染了一片桃粉色
的煙妝,但卻不因此而破壞氣質,同樣身著十二單,但衣料明顯更加
瀲艷奢華。
見父母都沒有反對的意思,善姬咬了咬唇,將纖手放入青年的手心,
讓青年領著她下了馬車。
「貐焰,踏進結界之前,先把客人手上那片黑杏花處理一下。」
冶艷的女子留下這句話,便一邊伸著懶腰,旋身走回主屋去了。
黑杏花!?
除了被喚作貐焰的青年以外,包含善姬在內的所有人,都把視線集中
到她手上那片杏花瓣。
果真已經不知在何時受到什麼力量,整片暈染成如墨般的黑色。這種
尋常時候不會看到的異象把一向過慣平凡日子的眾人嚇了一跳。
「請交給我吧,看樣子這〝東西〞,嫉妒心很強呢。」
一邊露出溫文的笑容,貐焰將善姬手上的黑色花瓣取走,默唸了一小
段祭文,花瓣忽然浮起在手心上方大約一吋的地方,隨即迅速燃燒了
起來,灰燼隨著吹來的南風飄散於空氣中。
* * * * * * * * * * * * * * * *
「持國大人、綾子夫人、善姬小姐。」
在隨著貐焰進入主屋,來到茶室前,方才還顯得有點傲慢無禮的冶艷
女子已經採標準正坐,跪在紙門前迎接。見到這番迎客的禮儀,三人
也立刻躬身回禮。
環顧四方環境,三面牆上掛著龍飛鳳舞、蒼勁振揚的字畫,四個角落
放置著華技插放的盆飾,茶室正中設放了陶製炭爐以及茶釜,幾只簡
約卻玲瓏的茶碗依次擺放,相襯出茶室主人高雅的氣質。
女子跪在榻榻米上生火煮水,空閒時一面從香盒中取出少許的香粉置
於特製的石盤上點燃,空氣中慢慢有股淡淡的曇花香散開,讓人心曠
神怡。
接著女子緩慢又優雅的以茶巾擦拭了茶具後,用茶勺從茶罐中取出兩
三勺茶末放置於碗中,提起炭爐上的茶壺注入滾燙的熱水,再以茶筅
攪拌著碗內的茶水,空氣中又更添一分抹茶香氣。
大約至茶湯起沫後,女子微微帶笑,放下茶筅後,先以左手掌托碗,
再用右手五指持碗邊,恭敬的將茶碗奉至男人面前。
男人接過茶碗後,先置放於前方,然後再次托起,細細的看了上頭的
花紋,其後轉動約一圈半,啜飲了一口。
「好茶。」
男人由衷的稱讚,然後將茶碗傳給綾子及善姬,並於品嚐完畢後,依
禮將茶碗奉還給女子。
「持國大人不嫌棄,方才多有失禮之處,尚請海涵。」
女子謙和的的姿態令男人很是訝異,但畢竟事關重大,已無更多時間
讓他思考無謂之事,男人的身體微微前傾,狀似有些尷尬的開口:
「敝人素聞朝倉家主事世代都是神眷指定的代理者,這事有些棘手,
是否能請……」
男人尚未語畢,女子已接著說下去:
「這事不需勞煩朝倉家主事,若持國大人願意信任我,將此重任交予
我來辦裡也絕對可行。」
聞言,除了善姬以外,其餘兩者眉間皆有欣喜之色。
「但還得委請貴千金回答我幾個問題。」
女子的視線看向從剛才起就一直似乎要陷入沉睡的善姬,善姬免力的
點點頭。若不是略施紅妝,她的氣色恐怕會嚇壞自己的父母。
「那麼……先來個自我介紹,敝人是神眷家第五代驅魔師‧朝倉菱。
善姬小姐可得好好記住敝人的名字喔。」
此時,由菱看著善姬的眸子裡,迸出了一抹難以辨識的深紅色光芒。
* * * * * * * * * * * * * * * *
「如此說來,善姬小姐曾在日前曾經到須彌山禮佛?」
約莫半盞茶的時間過後,確認了連日以來的異夢是自禮佛回來後所發
生,從那之後每一晚,善姬都會在夜裡被一個白衣男子糾纏,每回總
是男子迫不及待的欺上她的身體,分開她的雙腿,盡情的與她交歡。
善姬不記得那白衣男子的樣貌,只記得那種若有似無的香氣,和那男
子不斷叫著她名字的聲音。
原以為只是一個夢境,但卻每晚都如此,即使是夢境,需索無度也令
善姬日漸憔悴,甚至對男性生畏。
「是即將成形的山精。」
菱抿了抿唇,眉間微微蹙起。
山精修練到化為實體的過程中,需要與人類進行交媾,雖然只是夢境
中神交,但也足以迫害到善姬的生命。相較於以往處理的魑魅,這已
算是有點困難的程度。
「阿?那該怎麼辦吶?」
男人神色顯得慌張,女人則是緊緊握著善姬的手泫然欲泣的樣子。
「貐焰。」
菱僅一聲呼喚,方才的年輕男子已經無聲無息的跪伏在緣側,並雙手
奉上了一個精巧的盒子。朝倉菱接過那個小盒,放置於自身前方後,
將它面向善姬打開。
「善姬小姐,這盒子裡面,有兩樣物品。」
菱取出盒子裡的第一樣物品,是一根銀針。
「這叫做五結針。」
然後再從盒裡取出一條七彩斑斕的絲線。
「請您將手交給我。」
菱直視著兩眼無神的善姬,後者依言伸出了手,只見菱以迅雷不及掩
耳的速度,用五結針在善姬的指腹上刺了一下。
「朝倉大人,您這是!?」
「朝倉大人,為何傷了小女?」
菱並沒有理會兩位的追問,善姬也沒急著將手抽回。
「失禮了。」
菱讓善姬的指腹向下,使鮮紅的血滴淌落在七彩絲線上,僅是一瞬間
,絲線的色彩起了變化,像是要消失一般,逐漸的轉為透明。
「結界之內,〝那東西〞不能看見我們所說、所做的事,但出了這宅
邸要做這項準備則絕對沒有可能。」
菱將還能看見色彩的部份穿過五結針的細孔,紮實的綁了個結,動作
完成時,肉眼所見,就只剩下五結針。
菱將五結針放回盒子裡,蓋上後,將它推至善姬面前。
「需要再委屈您一個晚上,請您務必記得,將這根針,穿在那山精的
衣袖上。」
善姬將盒子執起,小心翼翼的收在懷裡,面容顯露著疲態。
「菱大人,貐狖已準備完成。」
貐焰上前輕聲在菱身邊低語,菱點點頭。
「持國大人,所需的事前工作皆已備緒完成,只要再委屈貴千金一晚
,此事便可迎刃而解。」
菱語畢後脊背挺直,後將雙手交疊按置於前方,接著將身子向前趴伏
,直到額頭輕碰手背為止。
「阿阿,希望如此。那麼就萬事拜託了。」
男人同等的回以重禮,眉間的鬱鬱似乎已稍能鬆懈。
* * * * * * * * * * * * * * * *
後記:
雖說開文是因為不正經的想法,但其實我寫得很正經(!?)
這篇會難產,主要原因是在禮節上做了一番考究(雖然沒人會仔細看)
比起其之一篇,這篇顯得比較不那麼隨便(笑)
因為光是前面細節部份就佔掉很大版面,所以分成上下
後面不需要在服裝上做敘述之類的
大概會比這篇產出的時間快一些0 .0
嘛、就先委屈各位啦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