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幕
西元1586年;我和威廉在廁所相遇的那一年,
其實穿越時空對我來說是一件已經習以為常的怪事,
只要有一個明確的時間地點(或人物),往往不知不覺就掉進時間的斷層,
這就是為什麼出生在1996年的我會和出生在1564年的威廉相遇。
如果你覺得我在鬼扯,就當是那樣吧!
發生在我身上的事,確實也只適合在小說裡出現,
但是!不要誤會,以為接下來是什麼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我和威廉的故事很平靜,跟沒有排泄物落進的馬桶水面一樣,故事要從那一句話開始……
「靠夭!」
為什麼要一開始就出口成「髒」?
咳!同學,如果你從天而降,抱著痛到快炸掉的頭,一張開眼就看到一個男的正在進行類似大號的動作(當然沒穿褲子),還滿臉脹紅、眼眶泛淚,你會做何感想?
更扯的事他第一句話是:
「請問閣下是上帝派來的便秘天使嗎?」
「……」
你他媽要我怎麼回答啊!再說,上帝為什麼會有那種天使?祂本身也有那種問題嗎?
反正,經過了一段雖然沒有排出來還是很臭的過程,
我坐在一間小套房裡的單人沙發,黃昏時分,暖色系的光影從我身旁的窗子湧進了房間,所有的物體裹上了一層金黃金黃的糖衣,
那個大不……排洩不順的男子遞了一個冒著蒸氣的陶瓷杯給我。
這是西元1586年的倫敦,威廉22歲,獨自住在這個放滿書和紙的小套房裡,
書和紙的霉味以及空氣中的水氣讓我至今難忘,在揮去那個不怎麼雅觀的第一印象後,
我打量著這個22歲的大哥哥(?)
不是我要說,後人畫的畫像真是完全不像,
不知道是現在比較年輕還是畫家技術太差,在我面前的威廉有著茂密的棕髮(後來幾乎都禿了),鬍子也是稀稀疏疏的散落在下巴(每張畫像都比多的),棕色的眼眸被腫大的眼瞼覆蓋大半,
只有兩個字: 「頹廢」
「請……請問閣下是何許人也?」
好一個山頂洞人!你就不能學學胡適的精神嗎?
根據以前的種種經驗,隨便告訴古人姓名來歷是一件極為危險的事,
哪天論語就出現:「子曰:『吾友**,自未來至此,促膝長談,甚歡……』」,
言歸正傳,我在當下真是佩服我他媽聰明的腦子......(現在回想也一樣佩服)
「哈姆太郎!我的名字是哈姆太郎。」
「我是從……」
『等一下!』
威廉打斷我的自我介紹(胡扯蛋),用著夾雜「呼呼呼」的興奮聲音說:
『請讓在下來猜測閣下之生平,在下抱持著諸多興趣於此!』
威廉緊握雙手,用著被眼瞼覆蓋大半的眼睛閃著光芒的望著我,
「……喔」一時之間,我也語塞,就愣愣的看著威廉,
『哈姆爵士,閣下是一位擁有萬貫家產的公爵之子,
因叔父覬覦財產,便設計謀害閣下尊父,而在您傷心之餘,生母卻又改嫁叔父—那個可恨的弒父仇人,忍無可忍之下研究起魔法,卻也傳出您發瘋的傳言,在身心俱疲下使用魔法逃出傷心地……請問在下所說的和事實有無出入?』
什麼有無出入?出入可大了!你家門是有多大啦!
我摀著臉,在手指細縫中用幾近同情的眼光看著我眼前的男人,
為啥我是爵士?為啥我是失心瘋的傢伙?總覺得如果把疑問說出口就有一種「輸了」的感覺,
但是眼前的威廉還沾沾自喜的轉著圈圈繼續妄想,
『啊啊!多麼充滿戲劇性的生命,令在下全身的血液在體內沸騰啊!齁齁齁~!天哪!活生生的戲劇在我眼前啊!上帝,原來便*(實在太噁,予以消音)是您給予在下的試煉,多天在廁所中的苦戰是您的用心良苦啊!藥局大叔的建議原來是撒旦的低語,神阿!我及我的菊花共同讚頌您……』
媽的!上帝也不是好當的,大概是我臉上的表情不夠驚悚,
威廉又興沖沖的拿出一疊稿紙,
『哈姆爵士,這些、這些還有這些,全~都是在下體內血液奔騰時所記錄下來的戲劇,請您過目。』
我看著手上的稿紙,先是看到標題我就不想看了:
【仇家兒女的偷情】、【一個可悲的老國王】、【風大雨大】、【一個恰查某】
……
「……你是認真的嗎?」我面無表情的問,
『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什麼問題?問題可大了!我管你內容多好,這些活像對岸翻譯片名的標題是怎樣?
想是這樣想,但是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威廉看看牆上的鐘,像是突然大出來一樣大叫:
『天啊!哈姆爵士恕在下先行告退,說來慚愧,在下雖然在劇院只是個跑龍套的小厮,但那個工作卻也是在下生活不可或缺的經濟來源。請閣下隨意歇息,不用客氣,在下會速速返回。』
我說,先生,你會不會把這個社會想得太美好?
居然把一個從天而降的陌生人單獨留在家裡,還跟他說「隨意歇息,不用客氣」16世紀的社會風氣太好了是不是?還是單純因為你是一個變態?
好啦!現在只剩我一個,這裡沒有臉書給我上、也沒有電視可看,
我的視線落到了威廉剛剛搬出來的那疊稿紙……。
不是我要說,威廉的故事具有生命力、也充滿戲劇張力、人物生動活潑,除了標題很爛(還有作者是個變態)之外一切都完美無缺,越讀越被吸引,場景像是活生生的身旁上演,任人置身其中,久久無法自拔。
威廉有著一顆充滿妄想的腦袋, 不知道是什麼謎樣的外星有機物構成的,他的點子就像噴泉一樣,源源不絕、噴上天際、華麗四散,反射出若隱若現的點點星光,把所有所有的點子紀錄、存檔,然後有一天,所有的元素融合—【磅!】的一聲,爆發小宇宙!做不完的白日夢;寫不完的稿紙,在許多個陰雨綿綿的下午,霧都中的小套房只傳出「沙沙……」的寫字聲,喔!還有偶而傳出的怒罵聲:
「媽的!什麼叫做【大家都很快樂】?你腦袋的標題字典是爛了嗎?」
「靠杯喔!【一直錯一直錯】是什麼啦?我還【一直自摸一直自摸】咧!看了還比較爽!」
「你再白痴一點啊!【聽到預言後可悲的男人】?你的命名天分跟你的大便一樣不通嗎?」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在充斥著濕氣和霉味的小套房,雨聲是再好不過的配樂,威廉創造了無數的世界;我也逐漸擴充我的髒話字彙,漸漸的、漸漸的……
威廉總是把他那雙腫腫的眼睛彎成殘破的下弦月,用著異常興奮的聲音說著:
『哈姆爵士,在下一定竭盡所能,把您的故事記下來,那將會是令人傳唱千年的一段故事,啊啊!想到就令在下興奮得發抖啊!呼呼呼……』
*2中場
變態歸變態,對我而言,威廉是耀眼的,總是往夢想直奔而去,不管別人會說什麼,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意志、自己的決定。
「威廉,你生在這真好,在我來的那個地方,每個人都汲汲營營的想獲得什麼,不停的踐踏他人,只為了爬上更高處,不在乎自己的想法;為了因應大眾眼中的『自己』而一再扮演,不知不覺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
那天,看著窗外陰雨綿綿,杯底的茶葉渣也多了分憂愁,我對威廉吐出這句話,數秒後,寫字聲停止了,威廉抬起頭直直的看著我,
『哈姆爵士,恕在下失禮,在下或許無法全盤了解您的想法,但是對於「扮演自己」在下也是有些經驗的。』
『在下並不了解您原本所屬之處,但是在下也是為了弄清楚些什麼才到此地、和閣下相遇……』
威廉總是說著別人的故事,重泡一壺茶、拿出珍藏的蛋糕,
他坐在我偏愛的單人沙發上,緩緩地說著他的故事;威廉的故事:
『一開始,在下出生於一個小康家庭,父親是鎮長,所以多多少少受了點教育,13歲那年,家道中落,只好輟學以佐輔父業。
當時,在下所居住的小鎮有定期的戲劇公演,在台上的演員們是如此光鮮亮麗,扮演著不屬於他們的故事,但是謝完幕卻又是一個個再平凡不過的小人物, 在下當時就深深的被衝擊到:「什麼才是真實的自己?」
人生如癡人說夢,充滿著喧嘩與騷動,卻沒有任何意義。
每天、每天,不斷的思考,世界如舞台,您我只不過是個演員,
18歲那年,結了婚;開始扮演「丈夫」這個角色;隔年,又接下了「父親」一角,在下又再次思考:「什麼是我的人生?什麼角色才是真正該扮演的?」
22歲,也就是今年,在下拋家棄子,來到倫敦,
或許哈姆爵士您會認為我是一個無情的丈夫、一個不負責任的父親, 但是一個連自己都不認識的人,要如何去愛人呢?
在下現在的情形,您比誰都清楚,當一個小小的演員,並無時無刻的想著許多故事,同時在下也無時無刻的思考自己是誰?該做些什麼事?
對在下而言,戲劇是讓在下開始思考的契機,所以在下也想讓更多的人去思考「自己」是什麼?』
『您說的汲汲營營也無時無刻存在著,在下的故事裡也充滿著人性的醜陋,人心才是埋伏在黑夜中 最可怕的對手,
但是閣下,正因為人是如此的醜陋,所以世界才顯的美麗無比啊!
偶爾的放晴、悅耳的鳥鳴、送牛奶的小姑娘不經意的微笑,
這世界真是無時無刻充滿著美麗啊!
或許在下真的無法回答您「自己」是什麼,但是卻希望把眼中無比美麗的世界跟您分享,
如果不想見到踐踏人的場景;那就轉身看看身後的花圃吧!
如果不想因應大眾的眼光;那就為自己而活吧!因為人都是自私的。』
「人都是自私的……嗎?」
『爵士,您真是出奇的正直呢!
在下是這麼認為的:人們常常把「請」、「謝謝」掛在嘴邊,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有教養;「對不起」則是徵得別人的同意,進而在心中讓自己好過一些;還有就是「不會讓珍惜的人受到傷害」,因為珍惜的人受到傷害,痛苦的是自己,講得如此高潔及正直,其實是為了避免自己難過,良心無非是懦夫們所用的一個名詞,他們害怕強有力者,借它來做塘塞。
所以在下認為,不需要為了別人自私的行為而付出;只要能為自己而活,那就是很了不起了!』
他把最後一口蛋糕送到嘴裡,露出滿足的微笑,
一個頹廢的男人露出幸福的微笑……
世界真是美麗呢!
*3尾聲
紹桑普敦伯爵,當時對戲劇的創新有著莫大幫助的傢伙,他不喜歡好人打壞人、王子救美女的那種萬年爛梗,每次都和劇場負責人說:
「寶貝,你知道嗎?伯爵我啊,真~的很想看那些比較像是用腦寫出來的東西呢!」
怎麼說呢…….我喜歡這傢伙,『英雄所見略同』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對威廉來說,這也是讓他常常「發作」的點,
『喔喔喔喔!伯爵不喜歡這次的戲,那麼……他會喜歡在下的劇本嗎?應該不會吧?......不!應該會吧!啊啊!如果有伯爵的賞識,那麼這個故事和那個故事也可以演出來了!但是他應該不會喜歡……不!他會喜歡的!啊啊!到底是怎樣啊......』
然後,威廉就會拿起一朵小花,把花瓣一片片的撕下來,嘴裡還一邊念著:
『喜歡、不喜歡、喜歡……』
「我說啊!你如果那麼在意、那麼想知道,不會直接拿給他看嗎?可能他看了還會跟你說:『幹得好,寶貝。』這樣不就結了。」
『但是、但是他如果不喜歡呢?』我啜飲一口茶,把茶杯放下,
「那他會跟你說:『寶貝,你有腦嗎?』」
『……』
威廉是活在故事裡的人,我這個【未來人】是再清楚不過的,所以我對威廉抱持著滿滿的信心,不過威廉對他自己的信心又是另一回事了,只要一點點的風吹草動,他就可以把自己鑽進一個跟童襪差不多size的牛角尖, 說實在話,這一點很讓人討厭。
他可是「那個威廉」啊!那個活在故事中的威廉、創造了數個如同繁星般耀眼故事的威廉、對現實讚美多過於嘲諷;對人生肯定多過於批評的威廉、故事被傳唱歌頌無數遍的威廉。
『在下沒有信心。在下有能讓紹桑普敦伯爵欣賞的才幹嗎?如果被否定了,那麼在下還能持筆寫作嗎?還有再次嘗試的勇氣嗎?』
真是夠了真是夠了真是夠了真是夠了真是夠了真是夠了……
「我去你媽的!你這個腦袋裝屎包的傢伙不需要思考啦!就晃著你的屎包向前衝就是了嘛!明明是個屎包,你是在思考個屁、擔心個屁啊! 一個人思慮太多,就會失卻做人的樂趣啊!」
我大吼了出來,其實,我也被自己嚇了一跳,威廉並沒有做錯什麼,但是脾氣就像是掙脫韁繩控制的馬一般,嘶鳴著且狂奔了出去
「你明明有多到要滿出來的才華;明明有別人想都想不到的點子;明明有能吸引眾人目光的潛力,為、什、麼……你卻像隻被壓爛的毛毛蟲,一動也不動?告訴我為自己而活的是哪個混蛋啊?顧慮那麼多就是你所謂的『自己』嗎?你說啊!』
『老實說一句:有許多大人物盡管口頭上拼命討好平民,心里卻一點也不喜歡他們。爵士,像您這樣親和力如此豐厚的貴族時在是少之又少,如果伯爵也能像您一般賞識在下,那也能堪稱是奇蹟了!』
「威廉。」
這不是預言,也不是安慰或鼓勵的話,因為我真真切切的活在未來,所以我能斷定這項「既定事實」,我能清楚明白的知道威廉將會多麼的有名,
「威廉,在時間的大鐘上,只有兩個字—現在。所以,不要管以前別人跟你說過什麼;不要管如果失敗了,未來會怎麼樣,你,現在要做的只有—去踏出那一步。」
「立刻把文章整理整理,我們去找紹桑普敦伯爵吧!」
『是的!哈姆爵士。』
「『噢!』」我和威廉舉起雙手,在那個潮濕、充滿霉味的小套房中發出了對現在的挑戰書,勝利的號角即將吹起! 一個本領超群的人,必須在一群勁敵之前,程才能夠顯出他的不同凡俗的身手。
我摸索著身上的每一個口袋,想要給威廉一個「我罩你」的證明,
「威廉,這個給你。」我拔下左耳上的銀耳環,遞給威廉 「不管你的文章被批評的多麼體無完膚,我還是會等著看你新的故事!」
『謹遵吩咐!哈姆爵士。』
然後,威廉踏出了那一步……
威廉˙莎士比亞:
『我們所要做的事,應該一想到就做﹔因為人的想法是會變化的,有多少舌頭,多少手,多少意外,就會有多少猶豫,多少遲延。』
(本文完)
*校刊投稿沒中,跟大家分享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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