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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8-31 15:10:08| 人氣772|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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Ａ先生正走在午夜的蕭瑟街道上，佐以他所明確意識到的悲傷，以及作為其符碼的眼淚。三者看似無關各歸一類的個體，混攪一體，製造了這個具有獨特性格的午夜。

Ｆ病毒從兩個月前開始出現，大規模的蔓延Ａ先生長久居住的Ｃ城。兩個月來，每個清醒的白晝，街道如同此夜的街道一般蕭瑟。然而Ｆ病毒與其說是劫走了難以計數的人類生命，不如說它帶來了，或還原，人的孤獨。Ｆ病毒蔓延的這段時間，人與人不再握手、擁抱或親吻，彷如失傳之技藝，徹底消失，只被人懷念，或者連懷念也不再。

Ａ先生回到他位於Ｇ大廈３２樓的房間，電燈還未開便逕向洗手間走去，很快地自慰一遍。自從Ｆ病毒蔓延Ｃ城的第五天起﹝即為Ｃ城宣佈封城的首日﹞，自慰就像某種古舊而詭秘之祈禱儀式，在Ａ先生身上重新獲取被相信、被膜拜的偉大地位。Ａ先生的空虛藉此，每日的例行禮拜，雖不可能達致彌補的境地，至少，撫慰是可以預見地。

但今晚的儀式，似乎仍抵擋不住群結爭先恐後衝搶出的眼淚，革命敢死軍的眼淚。Ａ先生意識到事關重大之徵兆，趕緊拿起話筒，撥給他的五位好友。也只有朋友可能幫得上忙了，此刻。
　　
結果，五位朋友一位也聯絡不上。Ａ先生手足無措，更鉅的悲傷襲來─他的五位好友，難道也死於Ｆ病毒？這下可好，整個世界﹝對生於Ｃ城長於Ｃ城，從未去過Ｃ城以外地方的Ａ先生而言，Ｃ城就是他的整個世界﹞已沒有人認識、記得他了，往後他無法再訴說自己的悲傷，因為沒有聽者。就剩下他自己。他自己，獨力支撐著世界，再疲憊也不能入睡，
　　
如同Ｆ病毒蔓延全城一般，再也無法訴說悲傷這回事，以及悲傷盡頭的孤獨，不斷地擴張膨脹。他的身軀、心智，極限地忍受悲傷之極限，像一個舉步維艱，苦嚐不到戀愛滋味的胖子。

他倚近窗邊向下看，二十樓的高度使得地面上一物一人變成極微，彷彿不存在。但此刻，他倒希望成為那不存在的其中一份子。那樣多好，一旦存在，許多細節不得不承擔，令人痛苦的，強迫性的細節。

想通了。原來自殺者是將自殺視為與痛苦而荒繆之存在相較之下，比較不痛苦的選擇。

Ａ先生的痛苦幾乎要抵達痛苦的極端。所以在Ｆ病毒肆虐Ｃ城的今夜，他，一個突而失去說話功能﹝因為沒有聽者﹞的極微之人，應該要自殺？因為這是相較於痛苦之下比較不痛苦的選擇？
　　
Ａ先生又潸潸落淚了，眼淚象徵他不穩定的情緒，卻也是另一種穩定。在Ｆ病毒蔓延Ｃ城這兩個月，每一個夜晚，Ａ先生都會重覆以上步驟，沒有一個夜晚例外。而今夜會不會是最後一回的重覆﹝至於他有沒有每夜皆作如此想我們不得而知﹞？
　　
Ａ先生終究睡著了，他哭得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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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長： 吳思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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