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哈就是一次笑八個哈 好好權衡自己特有的性格特徵，對它們加以適當的調整，以及不要設法使自己也具有其他人的性格特徵，乃是每一個人的責任。因為一個人的性格越是獨特，它就越適合於他。 ---《Gold Sayings of Cicero》,Marcus Tullius Cice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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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泰山？誰是鄧泰山啊？」KC在唱片行裡問我。
「一九八○年蕭邦鋼琴大賽得主，越南人」我嘴裡回答他，心裡卻想著那名落孫山的波哥雷利奇。

波哥雷利奇與鄧泰山是同屆角逐蕭邦鋼琴大賽的競爭者，比賽當天，波哥雷利奇穿著皮衣、黑褲豋場，立刻引起一陣竊竊私語：「這誰啊？竟然敢穿這樣來比賽？」；然而當波哥雷利奇彈下第一個音符，竊竊私語全都瞠目結舌：他的音色飽滿、他的音色冷冽，但他的運指卻非常緩慢與平靜。這是異於常人的蕭邦，沒人聽過這麼冷靜又如此精準深刻的蕭邦；蕭邦不該是彈性速度滿場飛，情緒起伏如雲霄飛車嗎？

無奈評審還是保守了些，讓鄧泰山標準的蕭邦，依舊奪下蕭邦鋼琴大賽首獎，阿格麗希當場棄筆離席為波哥雷利奇表態：「他是個天才！」。鄧泰山奪下大獎隔天，依照慣例要舉行演奏會，結果波哥雷利奇在同天同時段舉辦另外一場演奏會，結果爆滿，立刻讓鄧泰山難看。從此之後，波哥雷利奇成為唱片界和演唱會的寵兒，因為他琴彈的好、他長得帥、他夠酷。

没多久他娶了年長他十幾歲的老師，在很多人看來不可思議，對他而言，取個年長他這麼多的女人的理由，只是因為這女人懂他的音樂，同時也能指出他在音樂上的問題所在。婚後多年，妻子過世，波哥雷利奇陷入了創作的低潮，好幾年都足不出戶、不參加公開演出、也沒有錄音問世，只偶爾參加些慈善活動，甚至有人覺得他會為了老婆過世而鑽牛角尖，甚至發瘋之類，或者以後再也沒人這麼懂他了。

前年我在一個公開場合遇見藝術經紀人，我問他，有沒有打算邀請波哥雷利奇？結果他給了我一個傷感的答案：「波哥雷利奇？還在嗎？還是發瘋啦？不知道耶」；失落的情緒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他是我最愛的鋼琴家之ㄧ。我一直念著這件事情。

直到前天晚上，我讀著「鋼琴家談演奏藝術」這本書，有篇訪問波哥雷利奇的文章，勾起我對他的想念；聽完他與阿巴多合作的蕭邦第二號協奏曲之後，忍不住立刻上網搜尋他最近的消息，結果發現他今年在歐洲有不少演奏會，曲目涵蓋史卡拉弟、拉赫曼尼諾夫和普羅高菲夫，太開心了，他沒瘋、也沒自閉！他竟然開始公開演奏，並且有了新曲目呢。

最早開始對古典音樂認真的時候，心胸很狹隘，硬是有種要喜歡跟別人不同的想法，所以枉顧別人推薦我李希特、顧爾德等等作品，我獨鍾波哥雷利奇的鋼琴。波哥雷利奇身高180幾公分，有雙天生的大手，彈起任何曲子來都很輕鬆；然而對他來說，大手的好處在於方便使力，無須太誇張的動作或使勁，琴音四射、力道驚人，每顆音色飽滿之外，力道相當深刻，有時後會因此而拉長時間，然而當時間足夠之後，他又可以輕巧移開，對比十分強烈。

六、七年前波哥雷利奇來台灣演出，詭異的行徑令人吃驚。我在七點二十分入場時，只聽到廳內傳來錚錚琴聲，場內人員竟然說「鋼琴家還在練琴，練完才能開始」；好不容易坐了下來，因應他的要求，中場不得有休息時間。

如果我記得沒錯，這場演奏會有巴哈、蕭邦、舒曼以及uncle的葛拉納多斯，當24首前奏曲彈完之後，全場對他驚人的技巧已經無法言語，但是舒曼的交響練習曲才真正讓全場熱血沸騰。當琴音隨著舒曼的譜寫而逐漸轉化成一個交響樂團時，波哥雷利奇的手指神奇地讓聲音越來越響，膨脹似的充滿整個空間，壓迫並敲打著每個人的心。然而好笑的是，波哥卻在書裡表態，他最討厭彈的就是交響練習曲，因為實在彈太多次了。

那段年歲中，總是愛從冷冽的金屬聲音中細細找出隱藏在背後的用心與情感，海飛茲如此，波哥雷利奇也不例外；聽著聽著，自己也忍不住感動起來，分不清是音樂動人抑或自己感動自己，反正冷冽之外的力道令人充滿遐想，弦樂擦出的松香味或琴弦的金屬敲擊餘韻，都是空間的藝術。

昨天晚上重聽波哥雷利奇，他的清冷依舊、技巧依舊，只是我已經不著迷他了，現在反而熱衷於單純的莫札特、巴哈或海頓，樸素的音符更吸引我品味再三；畢竟音樂還是安慰人心的東西，更貼近、更親切的旋律的撫慰效果還是比較強吧！還是年紀大了，寧靜致遠比藝術張力更適合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