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第一天,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小貓咪跟我說:「新年快樂」。真是有種幸福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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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的最後一天,我們找到了個巴黎近郊的小城,小城舒適不說,還可以找到小貓咪最喜歡吃的Marcaron的專賣店,口味眾多、口感不錯不說,在川流不息的顧客裡,我們還找到了個很不錯的位子,享受口感十足的下午茶。
晚餐更精彩了,在歌劇院旁吃了韓國烤肉。用完餐,老板突然用中文問了我們,「你們要不要喝茶或咖啡,我請客」。原來是位柬埔寨華僑,很熱情地跟我們說他從七十年代離開中南半島之後的歷史,還找了他很靦腆的女兒跟我們認識。
九點離開,時間還早,先是回家看日劇,然後十一點多很不甘願地關了電腦,趕在最後一分鐘跟著一群人衝出地鐵,在協和廣場,面對著巴黎鐵塔倒數。
「熱鬧一下也不錯」,小貓咪看著人群,在鞭炮聲與烤香腸小販的叫賣裡,講了這樣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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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除夕夜的行程,可是完全與預想的不一樣。原本是想到鐵塔下倒數的,因為看了日劇,時間來不及,不過卻也因為時間來不及,在急忙之間跟大家衝出了地鐵,倒也十足地有種過年的瘋味; 白天原是想了要到莫內花園的,花園沒關,到梵谷小鎮,這位房地產商也沒跟小羊連絡,於是就改到Chartre,倒是愛上了這個離巴黎一小時車程的小城。而且,竟然在這裡找到了小貓咪最喜歡的Marcaron專賣店,然後還能在川流不息的顧客群間,找到了個靠窗的好位子,一邊看著這個小鎮來民過年的趣味,一邊在過年的最後一天,寫了剛從Chartre大教堂買的卡片,寄給朋友。
吃韓國烤肉,也是在回巴黎的路上想到的,好吃便宜不說,還認識了個朋友,看著他幸福的家,他的事業,跟我們聊過去的辛苦,有種感動; 而看日劇,這可是最令人愉快的部分,這可一點也不無聊,我們喝著比香檳還好喝的啤酒,吃自已烤的香腸,而小羊實在太入戲了,因為對黑木曈演的鏡子恨得牙癢癢的,而決定了就是回台灣,有她演的裸戲,也沒有興趣看; 同時,也因為對劇中一堆沒用的男人,只會用暴力對女人相向,而下定了決心,要當有為有守的好男人,用力疼小貓咪。
沒有預期的行程,倒也十足的好玩。不過,我得承認,這是因為我有小貓咪的疪護,不管有預期,沒有預期,有小貓咪的時候,就會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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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希望的同義字,但也帶了種未知的恐懼。
好幾次小貓咪跟我提到,看了<<第凡內的早餐>>,有種只要努力,就會有希望的感覺; 我也記得<<飄>>的那部電影裡,有個場景,費雯麗面對著天邊,說了:「沒關係,還有明天!!」。
美國,這塊新大陸,總給人種有努力就有希望的樂觀,相對於歐陸這個舊社會,對於那些流離失所的窮人來說,沉重森嚴的社會體制,讓人覺得,明天,不過就只是另一個折磨的重複。
「新年快樂!!」在廣場上,時間一到2003年,就在身邊不同的人群間,以不同的語言,講同樣的內容,相互祝福。至少,我們還可以希望,新的一年會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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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科學點說,新年並不存在。
我們可以說,新的一天,是存在的,在日出與日落之間的循環裡,我們可以找到了個「中線(終線)」從那時候,新的一天開始,然後大家都同意; 不過,年的「中線」、「終線」在那裡?可不是那麼容易得到大家共同的認同的。西方天主教曆法訂了今天是「一年的第一天」,東正教可不這樣認為,亞洲社會也不這樣想,那麼,在非洲的布希曼人呢,在極圈的愛斯基摩人呢?或者是香格里拉的藏人,他們新的一年,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們可以說,一年就是地球公轉一週,然後因為日照角度,於是我們可以再科學地訂出了「春分、夏至、秋分、冬至」等的節氣,但問題是:為什麼我們可以說,某一天,就是一年的終點,然後隔天,則是起點,就像我們怎麼去確認,摩天輪的某一個小包廂,是起點,而前一個,是終點。圓的起點,與終點在那裡?
不過,不管是在那裡,這個地球上的文明,都一樣的是,他們都有「年」這個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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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幸福喔!!」不曉得是從那裡出來的,這四個字,流行了好一陣子。然後,我聽到這樣的話,總是有種沉重,那種感覺像是對著正在感冒中的小羊說「感冒快好喔!!」一樣,就是因為感冒了,所以要健康。也正是因為現下不幸福,所以要提醒自已,提醒別人:「要幸福喔!!」。
可是,對原本也沒什麼不快的人,說「要幸福喔!!」 ,就像對一個健康的人,說感冒趕快好,一樣突兀。而當我們說「新年快樂」的同時,是不是也就一樣的,是因為隱隱的,我們對於過去的一年,有什麼「不快樂」的感受。
每個文明都有「年」的存在。就套了黑澤叔叔對未知說的:「一種沒有終點的旅程,是痛苦不堪的」。自由的國度並不是什麼都沒有,沒有價值,沒有關懷的虛無。先不管對不對,每個人需要有個目標,有個finalité,有個想像的存在的「終點」,否則人會像是丟進了混沌,失焦失序,沒有方向感地焦躁而死。
年,也有一樣的效果。時間之箭會射向那裡,終點在那 ?我們不知道 ; 過去太遠,未來太久,生活中的苦難什麼時候結束,我們也不曉得。於是,就訂下了個日子,那一天之後,是新的一年,前一天,是除夕,大家會聚在一起。而就是這種「聚在一起」的社會凝聚,在大吃一頓的歡樂之間,我們忘卻了過去一年的辛苦,將這些辛苦具體化為一種叫「年獸」的怪物,使得我們可以再用鞭炮、笑聲,將它趕走。
「年(獸)」是將生活中的苦難具象化,但它實際上並不存在。然後再用具象的鞭炮、香檳,去攻擊它,消滅它,給人安心,這就是「過年」所代表的社會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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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樂」,不只是因為我們對於新的一年有種未知的恐懼,而希望得朋友口中得到種應許的祝福,同時也隱含了種想要將過去苦難,一轉眼間遺忘的企圖。「讓我們從明天開始,是新的一年,過去一年的苦難(年獸),已經被我們消滅了,新的一年將會比較快樂」。
人,需要種想像的安心,而這種想像的安心,也確實具有面對不安的社會治療的效果。但,正如同四季循環一樣,悲劇也是人注定的命運,年獸年年來,苦難日日在。面對未知,我們愈是害怕,也就想要捉住愈多的東西,包括人、物,與各種價值……但這些人事與價值,卻總在混沌的流變中,有他們自生的生命,也不容我們控制、捉住。於是,我們想像的,需要捉住的愈多,我們所感受的,失去的也就會愈多。
人離不開苦,<<魔>>劇中的鏡子(小光母親),不也就是我們每個人的鏡子,看著鏡中的五官,排列的方式,不也就明白地寫了個「苦」字。害怕失去愈多,失去的也就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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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小貓咪的臉上,我看到的是更多的笑容。不只是因為她天生的善良與體貼,總受人疼愛,多有福報,也就多了笑容,也是因為身邊的人,總會在看到她的笑容的同時,忽略了生活中的苦。
「熱鬧一下也不錯!」在小貓咪身邊,看著新年就來了。不管接下來有多少未知,想要發生的,不想發生的,總是來了的時候,就多了一點喜樂的心情,來了就了來,熱鬧一下也不錯。
註:附圖是到Chartre大教堂中的迷宮圖,在網路上發現了篇寫到這迷宮圖的文章,也一併貼上來。
"Your life is a sacred journey. And it is about change, growth, discovery, movement, transformation, continuously expanding your vision of what is possible, stretching your soul, learning to see clearly and deeply, listening to your intuition, taking courageous challenges at every step along the way. You are on the path... exactly where you are meant to be right now... And from here, you can only go forward, shaping your life story into a magnificent tale of triumph, of healing of courage, of beauty, of wisdom, of power, of dignity, and of love."
Caroline Ada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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